夕陽西下,夜幕緩緩地渲染着天空,大地羞答答地鑽進了被窩。不遠處,稀稀落落的人家戶已經燈火通明。路上,形形色色的打工族拖着疲憊的身軀奔向各自的小窩,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從頭頂掠過。韋墨站在二樓陽台上,仰望着天空,凝視着街道的盡頭,回味着打工生涯的點點滴滴。
這時,“常回家看看”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韋墨的思緒,“哥,想不到今天會給我打電話,怎麼今天不加班了?”韋墨開玩笑道。
“加什麼班啊,你快打開電視,看看今天深圳的新聞,一直在播,馬上!快……”電話那頭傳來堂哥的陣陣急促聲。
韋墨尋思着平日里堂哥經常都在加班,工作壓力之大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就因為這樣,聽說他們公司有的員工要麼精神失常,要麼失常過後便跳樓。這次突然給我電話,肯定有什麼急事。
“我現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沒時間和你說,待會我給你電話……快啊,發什麼愣。”
“好好好,馬上看。馬上看!”掛掉電話,韋墨徑直走到布滿灰塵的電視機前,打開了電視。
“據報道,4月10日上午,深圳警方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大運會安保‘治安高危人員排查清理百日行動’戰果。據深圳市公安局副局長、新聞發言人申少保介紹,在過去的100天里,共有8萬餘名‘治安高危人員’被清出深圳。警方稱,治安高危人員主要是指當前居留於深圳、對深圳社會治安有現實或潛在威脅的人,包括精神病人。這些人主要是有犯罪前科並長期居留深圳但無正當職業、無正當職業晝伏夜出群體、涉毒可疑人員、用假身份證租房、揚言報復社會並有採取極端行為可能等幾類人……”頓時,韋墨大腦一片空白,再沒繼續看下去。
韋墨坐在破舊不堪的沙發上,雙眼望着斑駁的天花板。“怪不得堂哥突然會來電話,他知道我現在不安全了,我屬於電視上公布的‘治安高危人員’。因為我有犯罪前科,打過人,被抓去拘留過。”韋墨嘀咕着。
此時韋墨回想起剛到深圳時,所發生的一件事。
記得剛到深圳時,韋墨經堂哥介紹在一家廠里當了技工。每每回想起遠方的家人,年邁的父母親,為了賺更多的錢,韋墨沒日沒夜地工作。做了半年都沒發過任何工錢,工友們經常跑到辦公室要求發工錢,老闆總是以工廠業績不佳來推託。上個月,老闆糾集了一些社會閑雜人員對工友們大打出手。衝突中,韋墨打傷了老闆。調解下來,雖然得到了工錢,但是被關了幾天,在派出所有了案底。想到這裡韋墨不寒而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此時手機又響起那段溫馨的鈴聲。
“看新聞了嗎?我們今天就得走,我剛剛訂了凌晨的車票。”堂哥義憤填膺地說道。
“嗯,都知道了,哥,我們去哪啊?”韋墨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鏗鏘有力的兩個字,“南寧!”。
韋墨問道:“哥,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好工作,不值得啊。”
“這不是嘛,深圳這個地方不是我們再待的了,這裡不屬於我們。按理說我不是什麼高危人員,但是新聞里不是說有精神病的也算嗎。唉,都怪我。”堂哥嘆息道。
“這怎麼能怪你啊,很多人都知道你們公司在深圳非常有名。不過在電視上看到你們那裡經常有人跳樓,說什麼一些人工作壓力太大,超負荷的運轉,一個個落得個精神有問題。”韋墨憤懣地說道。
“所以啊,老弟,我不容易啊。跟主管三番五次反映工作中的問題,結果被主管拉到醫院住了一久,醫生說我得的是什麼‘精神分裂症’。我覺得我沒什麼病。也許吧,也許只是發現產品設計中出現的問題向上級反映罷了。主管非得按他的思路設計,這不產品出了質量問題,居然還賴在我們頭上。我們部門十三個人,到現在有十二個都被醫生說成精神有問題,只有主管沒問題。唉,老弟不說了,要是查到我,我也跑不脫啊。南寧那裡有熟人,大不了我們重頭開始!”堂哥越說越氣。
韋墨脫下一身汗臭味的工作服,說道:“唉,誰叫人家要開什麼大運會。地盤是人家的,人家想怎麼搞,我們有說話的餘地嗎?!哥,到車站給我電話,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韋墨看了看時間,個中的五味雜成湧上心頭……
深圳,這座改革開放的標誌性城市,這座讓人歡喜讓人憂的城市,這座充滿希望和失望的城市,都將成為回憶。
(註:轉載請註明作者及出處。2011。04。17。凌晨於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