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交錯
開車從福遠寺回來,柳燕的臉上一直都帶着笑。
每星期她都去一次福遠寺,打坐一小時,求神問卜。因為常來常往,為福遠寺捐了不少香火,寺里的禪師和柳燕彼此熟悉了。今天禪師告訴她,最近她眉山帶喜,應該是有所預兆。聽了這話,柳燕十分高興。大師講話向來嚴謹,“眉山帶喜”莫不是她要交桃花運?雖然已經三十歲,但柳燕天生浪漫,相信冥冥中有一份值得自己追尋的感情。
車開到門口,她看到鄰居在搬家,小保姆被指揮着,跑東跑西,格外勤快。柳燕搖開車窗,鄰居張太太看到她,朝她揮揮手。柳燕想了想,停下車對張太太說:“我看這小保姆還不錯,既然她願意留在這小區,就跟我吧。”
張太太十分高興,叫過阿霞,對她說:“快來見見你柳姐。以後你就跟她了。”阿霞高興地連連點頭。據張太太說,阿霞的家就在不遠處的郊區,為了回家便利,她實在不願意搬走。於是,她便向柳燕推薦阿霞。柳燕現在一個人住一棟別墅,明顯有些空。半年前,老公還活着,家裡有保姆,有專門的司機。老公去世,柳燕便把保姆和司機辭了。
帶阿霞轉遍了樓上樓下,柳燕交待她每天就是搞搞衛生,給花澆澆水,然後做兩個人的飯。她喜歡安靜,所以,阿霞不管做什麼最好都手腳輕快些。阿霞連聲答應。
柳燕很少與人來往。每天除了喝茶,看報紙做美容,剩餘的時間就是畫畫。
吃過晚飯,柳燕出門散步。走出不遠,她突然看到甬道邊有個年輕人在擺攤,賣幾塊石頭。令柳燕奇怪的是,年輕人似乎對這攤位心不在焉,只專心在畫板上畫畫。他的神態,像極了丟勒的一幅木刻畫《賣石頭的畫家》。要知道,柳燕最喜歡的就是丟勒。遲疑一下,她好奇地走過去。
年輕人畫的是一個女孩的肖像,燈光幽暗,畫雖然只有輪廓,可柳燕一眼看出,畫中女孩的眼睛和鼻子像極了自己。柳燕低頭挑起了石頭。石頭不過七八塊,顏色形狀各異。不過,柳燕很快看中一塊黛青色石頭。石頭形狀酷似蓮花,去裝飾客廳里的假山應該不錯。
“那是塊靈石。”年輕人突然停下手說。
柳燕問什麼是靈石?年輕人說靈石就是能讓人和它產生感應的石頭。柳燕啞然失笑,問靈石多少錢?“一千塊。”年輕人說著,放下畫筆。柳燕想還價,可張張嘴,卻沒說出聲。年輕人長得清秀,英俊,尤其是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種魔力,那是深邃的能把人一下子吸進去的魔力。柳燕不禁怦然心動。她抽出十張鈔票遞過去,問他在畫什麼
年輕人低下頭,說在畫夢中的女孩。柳燕轉過身,心卻跳得有些劇烈。她抱起石頭,轉身就走。年輕人在她的背後說:“要把它放進水裡。一定放進水裡。”
將石頭捧回家,柳燕讓阿霞把它放進假山靠近水處。阿霞接過石頭,突然驚訝地叫了一聲。柳燕回過頭,問怎麼了?阿霞慌着低下頭,說沒什麼。可柳燕知道分明是“有什麼”。她拍拍樓梯扶手,問到底怎麼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阿霞結結巴巴地說:“剛才,我好像看到石頭裡開了一朵蓮花。一定是眼花看錯了。”
關燈睡覺,柳燕將頭埋進了枕頭裡。這一覺,她睡得格外香甜,還做了個夢。令人奇怪的是,她竟然夢到和那個賣石頭的年輕人在大海中乘風破浪。他們手挽着手走在沙灘上,他攤開手心,手裡突然出現了一枚漂亮的貝殼。貝殼裡,還有一枚乳白色的珍珠。他將貝殼放進她的手裡,輕聲說:“送給我最喜歡的女孩。”
天光大亮,柳燕醒了,卻不想睜開眼。
阿霞準備好了早飯,柳燕匆匆吃過,又泡了個熱水澡才起身。11點,她準備去看美術展。走到門口,柳燕拿起絲巾,突然從絲巾搭扣里掉出了什麼。她揀起來看,吃驚地張大嘴巴。她的絲巾里,掉出了一隻漂亮的貝殼。這貝殼裡,還藏着一枚珍珠。柳燕的心一陣怦怦直跳,這不正是在夢中看到的貝殼?
轉過身,柳燕再去看那塊靈石。蓮花靈石盛接着水花,一道清泉從石上滑落。她俯下身仔細看,蓮花靈石上,若隱若現竟出現了一朵淡綠色的蓮花。
“阿霞,阿霞——”柳燕興奮地喊道。
阿霞甩着兩手的水出來,問什麼事?柳燕問她,看到靈石上的蓮花沒有?阿霞也吃驚地張大嘴巴,說昨天她捧着石頭時,那一瞬間出現的,好像就是這樣的蓮花!
收到我的禮物了嗎
將車開出大門,柳燕開得很慢。不遠處,那年輕人又坐在了樹下,依舊畫著畫。停下車,柳燕走到他跟前。年輕人低着頭,突然問:“收到我的禮物了嗎?”柳燕詫異,問什麼禮物?“貝殼,帶着珍珠的貝殼。”年輕人頭也不抬地說。
柳燕後退兩步,問他怎麼做到的?年輕人低下頭,沉默半晌說:“那真的是塊靈石。我夢到靈石帶我去海邊游泳,分手的時候,我送了你一隻貝殼。如果你沒有收到,那禮物就是落在夢裡了。”
柳燕震驚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年輕人仰起頭,眼睛眯起來,緩緩地說:“我做過很多次夢,夢到在這個地方,遇到一個美麗的女人。”說著,年輕人將頭轉向柳燕。
柳燕怔怔地看着他,心裡突然湧出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惶恐而又有些畏懼。她慌亂地跑到車前,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停下車,進到美術館,柳燕一一瀏覽着畫作。作品一律都是新人的,卻也有許多不俗的作品。柳燕的心起起伏伏,那些畫就像幻燈片在她眼前閃過,根本沒有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象。她只好一遍遍地告誡自己鎮靜。跟在遊人身後,柳燕很快就走到了第二個展廳。
展廳門口,是一幅四尺見方的作品。十幾個人站在這幅畫前,小聲地點評着。而當柳燕仰起頭看,她像被劈雷擊中一般,驚得再拔不動腳。畫中是兩個赤身裸體躺在床上的男女。女人用紗遮住了臉,可她手上的那條祖母綠手鏈,手鏈中心雕刻出的一隻飛翔的燕子,分明就是柳燕最喜歡的手鏈。——那是老公三年前從巴黎為她帶回的禮物。還有,女人胸口的那粒紅痣,就像隨手點上的硃砂,那是柳燕身體上最隱秘的標誌。除了和她有過親密肌膚接觸的人,沒有人知道。而畫中的男人側着臉,一雙憂鬱的眼睛在看着她,彷彿在看着遙遠的戀人。他是那個賣石頭的年輕人。
柳燕下意識地垂下手,唯恐別人看到她的手鏈;微微側過頭,慌亂地從包里拿出墨鏡戴上,害怕別人認出她。獃獃地看着那幅畫,柳燕的臉越來越熱,最後幾乎快要爆裂。畫的名字是《厘米和他的夢中戀人》。而作者名字是:厘米。
匆匆上車,柳燕飛奔回家。半小時后,來到了家門口。她看到那年輕人仍舊坐在樹下,仍舊在畫畫。柳燕一個急剎車停在他的跟前。年輕人專心地畫著。柳燕呆坐半晌,下了車。她走到他跟前,一字一頓地問他到底是誰?《厘米和他的夢中戀人》是不是他畫的?
“我是厘米。”厘米說著,抬起頭攤開手掌。他的掌心裡,有一枚黑褐色的蝴蝶髮夾。“請問,這是你的嗎?”
柳燕吃驚地看着髮夾。這的確是她的,上面鑲着一隻淡紫色的珍珠。不過,她有幾年沒有戴過了。怎麼會在他的手裡?厘米說這是靈石帶來的。那塊靈石,是西藏嘎拉貢山頂上盛接千年聖水的蓮花石,是一個法術無邊的巫師送他的禮物。
“既是巫師送你的禮物,為什麼又賣給我?”柳燕忐忑地問。
“它本來就屬於你。你難道不知道,靈石已經將我們連接到了一起?”厘米輕聲說著,站起身,將髮夾別到柳燕的發梢。然後,他捧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雙瞳
沒過多久,柳燕以匿名方式將厘米的畫買了下來,掛進了自己的卧室。這幅畫,幾乎成了她的圖騰。
只是,厘米卻突然人間蒸發了。柳燕每天進進出出許多次,卻始終看不到他。被思念折磨着,柳燕快要抓狂了。她焦躁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根本靜不下心做任何事。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了半個月,厘米終於又出現在柳燕的面前。
那天清晨,天空飄起了大雪。柳燕鬱悶地坐在窗前,拿出有些生疏的畫筆,細心地描摹窗外的景色。漸漸地,她畫出了想象中的畫面。厘米和她走在雪地里,手牽着手深情對視。那是柳燕最渴盼的場景,是她熱烈祈盼的幸福。她雖然不過是個業餘繪畫愛好者,但這幅畫充滿了韻味,畫得漂亮極了。阿霞端早餐過來,柳燕顧不上吃,說自己畫完再吃不遲。
一直到上午九點鐘,柳燕畫完畫,又泡了個玫瑰浴才起身。下樓來到假山邊,令她驚異的是,那塊蓮花靈石有些異樣。她捧起石頭仔細看,上面,上面竟然出現了厘米的頭像!石頭上的水漬幹了,頭像慢慢消失。柳燕再把它放進水裡,頭像再次顯現。
柳燕呆住了。難道,這預示着什麼?片刻之後,她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出門。還沒走到大門口,遠遠地,她看到樹下竟坐着一個雪人。柳燕的心頓時提到了喉嚨口,她不顧一切地朝着雪人跑過去,那是厘米!柳燕又驚又喜,問他這段時間去哪兒了?厘米看着她,抬起頭。柳燕吃驚地看到他的眼角掛着淚花。他說本來想去旅行,想到外地去作畫,他想忘掉這個地方。可是,走到半路,畫下這幅畫之後,他再也走不下去了。
展開捲軸,柳燕驚得目瞪口呆。厘米畫的是他和自己。他們手牽着手走在雪地里,厘米的頭髮被風吹得飄起來,他深情地看着她。她穿着大紅羽絨服,他穿的是白色羽絨服,這幅畫,幾乎與她畫得一模一樣。
“我走到了北方的哈爾濱,在一個小村子里畫了這幅畫。”厘米說著,低下了頭。
柳燕匆匆捲起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情激蕩着,一陣陣的心悸幾乎讓她感到眩暈。柳燕對厘米說在這兒等着,她去開車。她要帶他去一個遙遠的地方,他們的世外桃源。厘米迷惑地看着她,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十分鐘后,車已經行駛在茫茫雪地中。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柳燕的心像插上了翅膀,她興奮地問厘米叫什麼名字?厘米靦腆地笑了,說他有個很俗的名字,叫張偉,所以,他更喜歡人們叫他厘米。
“為什麼要遠走?為什麼要忘掉我們見面的地方?”柳燕又問。
厘米扭頭看着窗外,說他有點兒害怕,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害怕不能自拔,害怕得不到想要的會難過得死掉。柳燕突然一腳踩住了剎車。車停在了雪地里,她目光熱烈地看着他,溫柔地扳過厘米的臉,兩人熱烈地親吻起來。
差不多十多分鐘后,柳燕鬆開了厘米。厘米低下頭,輕聲說他有女朋友。可是,他半個月前跟她分了手。
車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半坡度假村。度假村的半山腰,有柳燕的一棟別墅。這別墅蓋在一片叢林中,距離最近的房子也在百米之外,被高大的樹木隔着,格外隱蔽。五年前,柳燕的老公斥巨資買下半坡村這棟最特別的別墅。別墅四周的樹林都歸別墅主人所有,這真正是一片世外桃源。
將車停在門口,柳燕迫不及待地去開門。雖然很久沒過來,但一些日常用品倒也齊全。柳燕開了空調,又為厘米煮了咖啡。厘米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獃獃地看着黑色的電視牆,目光有些怪異。柳燕坐到他身邊,問他怎麼了?厘米搖搖頭,說:“我很害怕黑色,也不喜歡黑的顏料。看着這面黑牆,有些恐懼。”
柳燕詫異,接着便啞然失笑,問他為什麼會怕黑色?厘米的臉微微漲紅,說他來自鄉下,奶奶是村子里的神婆,十分迷信。“我小時候,六歲之前,曾看到過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只要天黑下來,那些東西就會出現,我嚇得哪兒都不敢去。後來,奶奶說我是雙瞳。”
“雙瞳?”柳燕驚訝地張大嘴巴,“你是說,一隻眼能看陰,一隻眼能看陽的雙瞳?”
厘米點點頭。柳燕好奇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晃,問現在還能看得到?厘米說現在看到的時候少了。其實,那些東西有點兒像海市蜃樓,全都是虛幻的,但可比海市蜃樓可怕多了。柳燕笑了,說和她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怕。明天她就將電視牆漆成白色或綠色。“不如你在上面畫幅畫?”
站起身,厘米走到電視牆的旁邊。側面牆上掛着一幅山水畫,好像是清人徐渭的仿製品,名為《獨釣蓑笠翁》。
畫像
清晨,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鑽出來,照得大地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一般。
柳燕起身下樓,站在一面穿衣鏡前,她的臉上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從敞開的睡衣里,可以看到她胸口那粒硃砂痣。她小心地撫摸着,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應該再讓厘米為她畫幅畫。換好外套,柳燕歪歪頭,看到鏡子里映出一枚藍色的藥丸。她轉過身,走到角落捏起藥丸,投進了垃圾簍。
這時,厘米下樓了。他緩緩走到她身後,從背後抱住她說:“昨晚,我做了個可怕的噩夢。”柳燕扭過頭,拍拍他的臉,問夢到了什麼?
“夢到兩個男人。一個老男人,一個中年男人,他們糾纏着我。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可他們看我的樣子,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厘米有些心神不定地說。
“不如我們到外地旅行吧。去海南怎麼樣?我們可以下海游泳。到時候,也許你還可以送我一枚貝殼。”柳燕提議道。
厘米說不好。柳燕問為什麼?厘米說他要在年底辦個小型畫展,主題是《四季》,還缺少三幅冬天的油畫。“我覺得這兒的景色很不錯。呆會兒就出去畫畫怎麼樣?”厘米問。
柳燕點頭答應。現在,厘米的任何要求她都會毫無條件的應允。在她看來,厘米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的愛神。
吃過早飯,柳燕和厘米帶着畫夾走到空無一人的半山腰。兩人大口喘着粗氣,厘米拿出筆。柳燕站在不遠處,充當他的模特。看着厘米勾勾畫畫,柳燕不停地變換姿勢,惹得厘米不住抱怨。柳燕則興奮地哈哈大笑。約摸畫了二十多分鐘,柳燕突然發現厘米不動了。接着,她看到厘米神色恐懼,手顫抖着在畫上迅速地畫著。接着,他猛地扔掉畫夾,整個人坐在了地上。他雙手撐地一步步後退着,身子突然一翻,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柳燕嚇壞了,忙跑到厘米跟前,用力掐他的人中,又拍他的臉。差不多過了三四分鐘后,厘米終於醒了過來。他驚恐地朝四周看看,抹一把額頭的冷汗。柳燕問他怎麼了?厘米說他正畫著畫,突然看到有個人走到了柳燕的身後。那個人就像傀儡一般,臉色白得嚇人,姿勢僵硬地朝着自己走過來。
“昨天晚上,我夢到的就是這個人。他的樣子,就像憤怒得要殺了我一般。我看到他走到我跟前,就嚇昏了。”厘米說著,牙齒打着寒戰,身子微微顫抖。
柳燕憂心忡忡,拿過畫夾遞給他,問:“是他嗎?”
厘米看了一眼,馬上扭過頭,說就是他。柳燕嘆了口氣,說這是自己的初戀情人,叫楊文強。他們曾經戀愛過,可沒過多久就分了手。“他跟着省長的女兒去了國外。那女孩對他一見鍾情,能給他所有他想要的。於是,他拋棄了我。”厘米皺起眉,問後來呢?她是否又見過他?柳燕笑了,說見過。她結婚幾年後,他又回來了。不過,她沒有再和他聯繫過。
“為什麼我感覺他想殺死我?他好像特別恨我。”厘米說著,擔心地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喉嚨。
柳燕若有所思地看着遠處,說也許她該跟他聯繫一下,看看他現在到底在哪兒。
這一晚,因為厘米的昏厥,兩人的情緒多少都受了些影響。躺在床上,柳燕怎麼都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厘米發出可怖的尖叫,那聲音凄厲異常。柳燕一哆嗦,趕緊坐起身。她正要去搖醒厘米,卻看到他突然坐了起來。他的雙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拚命地掐着,似乎要置自己於死地。柳燕嚇壞了,但很快她就鎮靜下來,她用手使勁扳着厘米的手,可厘米的手像鐵鉗一般扣着自己的喉頭,她怎麼都扳不開。
冷汗順着柳燕的額頭淌了下來。她咬咬牙,突然拿起花瓶,朝着厘米的頭砸去。厘米身子一晃,倒在了床上,兩手也軟了下來……
柳燕抹一把額頭的汗,胸口劇烈起伏。給厘米蓋好被子,試試他的口鼻,柳燕迅速下樓。拿出手電,她走到牆角,撩起牆角的那幅《獨釣蓑笠翁》,畫的後面,竟出現了一道門。因為慌亂,她的手有些哆嗦。鑰匙抖動着插進鎖孔,柳燕打開門,晃着手電走了下去。
卧室驚魂
厘米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他坐起身,聞到樓下傳來煎蛋的香味兒。走下樓,柳燕正在廚房忙着。厘米指指自己的頭,問柳燕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你夢遊了。把我嚇壞了,就砸了你的頭一下。”柳燕輕描淡寫地說。
厘米木獃獃地坐到桌前,說昨晚他又做噩夢了。夢到有個男人追他,他扼住自己的喉嚨,好像要掐死他。以前,他從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柳燕拍了一下他的頭,說沒事,他別胡思亂想。
吃過早飯,厘米還想去作畫,被柳燕制止了。她要開車帶他回城。厘米有些不情願,但柳燕說她不想再冒險,越是偏遠的地方越不幹凈,她不希望厘米有事。厘米只好點頭答應。一路上,厘米看上去心事重重。柳燕問他怎麼了?不開心?厘米搖搖頭,說總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走到別墅門口,厘米下了車。柳燕沒有挽留。暫時,她還不想被人看到她和厘米的關係。
回到房間,柳燕覺得格外疲累。她對阿霞說沒事不要打擾她,餓了她會自己下樓找吃的。阿霞答應着,小心地掩住門。
柳燕疲倦地躺在床上,頭隱隱作痛。躺了很久,她一直都睡不着。索性,她拿出兩片安眠藥吞了下去。這回,柳燕很快就睡著了,並且睡了個昏天黑地。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似乎有夜鳥在凄厲地啼嚎。柳燕驚醒了。她睜開眼,拿過表看看,已經是深夜11點。柳燕覺得餓了,穿上睡衣,她想下樓找點吃的。開燈,燈卻不亮。
走到窗前,柳燕小心地拉開窗帘。就在燈光透進窗子的一剎那,她嚇得高聲尖叫起來。床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雙手被反綁,大睜眼看她,嘴巴里正流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他的頭上,赫然插着一把斧頭。那,那是厘米!
柳燕驚得魂飛魄散,一步步退到門口。用力拉門,門卻被從外面鎖上了。樓下,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跑動聲。柳燕大聲喊着阿霞,聽到的卻是阿霞似乎被堵住嘴巴的“嗚嗚”聲。柳燕懵了,她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腦子裡像有無數蚊蟲在飛。就在這時,床上突然有什麼東西跌了下來。柳燕側過頭,看到一個滿頭滿身霜雪的死人,灰白的眼死死地盯着她!是她藏在別墅地下室冰櫃中的死人——楊文強。
那一瞬間,柳燕感覺到自己要窒息,她的喉嚨口像被死死地堵住,幾乎無法呼吸。她呆愣愣地看着楊文強,發現他的嘴角似乎露出殘忍的微笑……
柳燕大睜着眼睛,倒在了地上。生命結束前的幾秒鐘,她的腦子裡閃過了一幕又一幕場景。楊文強從國外回來了,他們在咖啡館偶遇,他對她萬分抱歉。她看着比幾年前更成熟更有魅力的楊文強,突然發現自己仍舊愛着他。她一次次給他打電話,她溫情脈脈,深情款款,他們一次又一次去開房。可不幸的是,她的事被老公發現了。他咄咄逼人,要和她離婚。她勉強答應了,可當晚她就把他的速效救心丸扔到了樓下。入夜,當老公在床上看到她和楊文強一張又一張艷照,他氣得臉色發青,沒過多久,他呼吸急促,身體抽搐着死在了柳燕的跟前。安葬了老公,柳燕提出要和楊文強結婚。她喝得酩酊大醉,將老公的死亡真相和盤托出,她十分得意,以為楊文強一定會被她的痴心打動。但令她想不到的是,楊文強害怕了。後來,他甚至不再接她的電話。柳燕怎麼能忍受再次被拋棄?她將他約到別墅,給他餵了大劑量安眠藥,然後拖進地下室放進了冰櫃。後來幾個月,她再沒來過別墅。
燈,一盞接一盞地亮了。
阿霞打開門,走到厘米跟前。厘米掙開手上的繩子,胡亂地用床單擦了把臉。他們確認柳燕已經驚懼而死,不由地緊緊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我不得不跟她逢場作戲,讓你受委屈了。”厘米歉疚地說。“為了替哥哥報仇,值得!”阿霞堅定地說。
阿霞的哥哥,就是楊文強。哥哥回國不久,竟突然失蹤。報警之後,卻毫無線索。一個偶然的機會,阿霞從哥哥的朋友那裡得知,楊文強曾和柳燕有過來往,還向朋友透露過柳燕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他要和她斷絕關係。阿霞由此疑心哥哥凶多吉少,男友厘米跟楊文強情同兄弟,於是兩人一起精心設計了這一切。
厭惡地看了看柳燕的屍體,阿霞再次從床頭櫃里翻出柳燕的日記,用打火機點燃。裡面原原本本地記着她的夢,所以阿霞和厘米才炮製了絲巾里的貝殼和珍珠。厘米緩步下樓,拿起那塊靈石裝進了自己的口袋。上面阿霞的熒光筆痕迹依稀可見,在不同的光線下,可以變幻出蓮花和人臉。至於柳燕那幅雪中畫,則是阿霞看到后告訴了厘米,厘米馬上畫了一模一樣的;雙瞳,靈石,愛情,幻象,不過是演給柳燕看的雙簧。在半山坡的別墅,厘米當然沒有昏厥,他清清楚楚看到了柳燕朝着地下室走去……
窗外,夜色如水。大團大團的雪花飄着,阿霞和厘米抬起柳燕,將她放進了車子的後備廂。他們為她安排了一個絕好的去處,半坡別墅的地下室里,一個超大的冰櫃已經空了出來。(全文完)
開在靈石上的蓮花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地球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