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百里秦川西端,有一座形似饅頭的小山包。大約在遠古時代,發源於隴西渭源縣的渭河,像一條不可一世的巨龍,出鳥鼠山,穿寶雞峽,摧屋拔樹,滾滾而東。沒成想卻在寶雞市區的東南方,被這個堅硬如鐵的小山包擋住了去路,久沖不過,不得不在這裡繞了個大灣。從此,這個小山包就有了一個名字:石嘴頭。唐朝初期,在這裡又發現了十個雕有石鼓文的石鼓,因而又名曰石鼓山。2009年,寶雞市政府在這座荒山上建起了兩座巨型建築:一座是中華石鼓閣,宣揚石鼓文化,讓人們體味寶雞深厚的文化淵源;一座是青銅博物院,宣揚寶雞為青銅之鄉,讓人們追憶那個遙遠的青銅時代。
每日上午9時,你站在石鼓山下往西張望,就會看到一座城堡式的巨型建築,在旭日下舒展着雄姿,建築頂端一面巨大的既似銅鏡又似時鐘的造型,象徵著歷史的沉澱與歲月的遷延,引起我們對逝去歲月的敬畏。這就是位於石鼓山東側的青銅博物院。
青銅博物院是寶雞人的驕傲,因為它記錄著兩千多年前,周秦王朝在寶雞這塊地方發祥的一段歷史。這段歷史,恰是同中國歷史上與青銅時代相對應的奴隸社會的興盛期,是人類社會經過野蠻的原始社會的漫漫長夜之後,迎來的一段新的文明。
走進青銅博物院,四個寬大的展廳和擺列成序的青銅器展品,依次映入眼帘。據介紹,青銅博物院總建築面積3.48萬平方米 ,僅三樓開放的主展廳面積就達4000多平方米。展覽主題為“青銅鑄文明”,分為“青銅之鄉”、“周禮之邦”、“帝國之路”、“智慧之光”四部分。展出包括何尊、折觥、牆盤、逨盤、爬龍在內的1500餘件珍貴文物。這些文物藉助現代化的聲光電的配合,以寶雞歷史發展為主線,向人們展示周秦文明的燦爛成就和青銅器之鄉的獨特韻味,及其對我國古代文明發展的重要貢獻。
我對這些文物及其部分複製品,包括有炊器、食器、酒器、水器、樂器、車馬飾、銅鏡、帶鉤、兵器、工具和度量衡器等 ,一一進行了觀察考究,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奴隸主貴族享用的生活奢侈品,其造型之宏大,工藝之精緻,就是在今天看來亦應為之驚嘆。那一組大小不一的編鐘,那高近一米,重200餘公斤的大盂鼎,那銘文長達32行499字的毛公鼎,還有簋、爵、盉、鬲、盤等,這些酒器、食器、祭器、樂器,都向我們展示了當時貴族們花天酒地、“鐘鳴鼎食”的生活情景,更加深了我們對《詩經.伐檀》中關於“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一段描寫的理解。加之看到布展人員製作的一組奴隸下跪舉盤,供奴隸主盥洗的造像,令人竟為之憤怒。那真是一個黑暗的年代!
可是陪同參觀的專業人員說:別!且別一般性的詛咒那個奴隸時代,它是青銅時代的必然產物。早前的原始社會也許更加殘酷,那時生產力極其低下,人們生產的物品僅夠自己活命,所以部落之間戰爭的勝利者,對所獲的俘虜是全部殺掉,一個也不留的,因為他無法讓這些人為自己服務啊!而青銅器是一種新的生產力,人們可以生產更多的東西,自給有餘,才有了社會分工,可以騰出一部分人擔任管理和從事文化工作,才有了這些奴隸主貴族啊!所以,由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是向文明前進了一大步。況且奴隸主也有好壞之分,商湯周武比之夏桀殷紂,就要好一點么!制禮作樂的周公姬旦,儒家的創始人孔丘,不是都產生於奴隸社會么!
是啊!是奴隸們創造了歷史,但他們創造的成果卻由奴隸主來享用。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歷史,歷史唯物論的法則。但不管怎麼說,奴隸們的智慧和才能,還是通過這些出土的器物流傳了下來。
我首先注意到國寶級文物何尊。何尊造於西周時期,1963年出土於寶雞市東北郊的賈村。口圓體方,通體有四道鏤空的大扉棱裝飾,頸部飾有蠶紋圖案,口沿下飾有蕉葉紋。整個尊體以雷紋為底,高浮雕處則為卷角饕餮紋,圈足處也飾有饕餮紋,工藝精美、造型雄奇。銅尊內膽底部有一篇一百二十二字銘文,而其中“宅茲中國”,這是“中國”最早的文字記載。
我還注意到1978年寶雞市楊家溝鄉太公廟村出土的一組編鐘。這五件秦鍾,形制、文飾沿襲了西周甬鍾風格。甬鍾結構酷似兩塊相扣起來的瓦片,因其頂端立有中空的圓柱狀“甬柱”而得名。主要由甬、舞、鉦、鼓四部分組成。鉦部設有36枚突起的乳釘,每面各有18枚,分為左右兩區,每區有三組,每組三枚,其間還有各種繁複的紋飾;鼓部下端收口多作月牙形。編鐘按大小排列,據說演奏時,大鐘的聲音震蕩時間長,因此,不設敲擊點;而小鍾在其鼓部設敲擊點,可以敲擊出音韻準確的正鼓音和側鼓音。所以,甬鍾多為雙音,為的是用較少的鐘,構成完整的音階。這一切,使編鐘具備了顯示帝王權力的凝重、威嚴及神聖感。這都充分顯示了古人的音樂才能。
我還參觀了展館人員製作的從制模到澆鑄青銅器作坊,驚嘆我們的祖先3000多年前,就掌握了如此技藝,不禁肅然起敬。
參觀到這裡,我才意識到,展館人員把四個館中的一個館起名為“智慧之光”的高明之處。
此時,我忽然想到不知是誰說過的一句話:“文物是凝固了的歷史。”真是這樣。這些出土的青銅器,雖然不少已經銹跡斑斑,但卻無言地向我們訴說著已經遠去了的那個時代,那時的生活狀態和發展水平。所以我們後來的人們,把重要的歷史文物視為國寶,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走出展覽館,文物工作人員又向我們講述了一些隱藏在國寶背後的故事,就是歷代愛國群眾為保護國寶做出過貢獻的一件件動人事迹。
原台灣巡撫劉銘傳一家四代,保護傳世銅器虢季子白盤的事迹就頗為動人。銅器虢季子白盤與散氏盤、毛公鼎並稱西周三大青銅器。盤內底部有銘文111字,講述虢國的子白奉命出戰,榮立戰功,周王為其設宴慶功,並賜弓馬之物,虢季子白因而作盤以為紀念。銘文語言洗鍊,字體端莊,是金文中的書家法本。這件國寶十九世紀在寶雞出土后,幾經周折為當時淮軍將領劉銘傳所得,讓人鑒定為國寶,即運回自己的家鄉——安徽肥西劉老圩,蓋了一座盤亭,並作《盤亭小記》記敘此事。此後,達官貴人、文人名士得知后爭相出重金購買,均被拒絕。劉銘傳去世后,美、法、日等國商人更是聞風而來,紛紛開出高價,勢在必得。劉的兒孫們不為所動,為避免強盜武力搶奪,只得又將國寶深埋地下。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劉銘傳的曾孫劉肅曾才獻給了國家,此時距劉銘傳獲寶時間已達89年。
經細詢文物工作人員,現存館藏的大多青銅重器,每件背後都有一個動人的護寶故事。如原國學館館長葉恭綽保護毛公鼎的故事,清代侍讀學士的潘祖蔭一家保護大盂鼎的故事,原故宮博物院的院長馬衡保護散氏盤的故事,早已膾炙人口。2003年在眉縣楊家村出土的一批國寶級青銅器,更是得益於五位農民的極力保護。當時王寧賢五位農民挖地時發現了這批窖藏文物,得知為國寶之後,就立即報告文物部門,經過清理共出土鼎、盤、盉、盂、壺、鬲、匜等27件大型青銅禮器,其形體之大、銘文之長、內容之重要、保存之完好,都極為罕見,被譽為本世紀最為重大的考古發現之一。這五位護寶農民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並受到了獎勵。
這次參觀,使我終身受益。我更加認識到中華民族歷史的源遠流長,更加感到作為寶雞人的自信與自豪;同時,也深切感受到我國歷代群眾法天敬祖的寬闊胸襟和尊重歷史、熱愛祖國的一腔情懷。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光榮傳統,也是我們的祖國薪火相傳,長盛不衰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