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笠披雲青嶂繞,綠蓑細雨春江渺。”淺夏,我布萬千柳絲,垂釣西湖。我不是來釣魚的,我是在釣詩,我在等待美麗的傳說來咬鉤。-----小引
【一】西冷花濺淚,柔情盪古今
西湖的淺夏,細膩着,古典着,柔美着。
所有的景物都協調的無懈可擊。陽光,也是不溫不火,抒情地灑落下來。我探手掬起一捧,卻如何也塗抹不出愛情的油彩?只有那搖曳的垂絲,輕靈地劃過湖心,盪出不深不淺的酒窩,清涼的,如水,不像酒。
桃花,楊柳,此刻是西湖風姿綽約的衣裳。這一枝斜臨,那一枝倒垂,一枝枝都想深入湖水的背面,打撈沉積千年的傳說。
我,站在岸邊。我是千里迢迢地趕來,只是為了聽一段有關“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泠松柏下”的傳說。可是,聰明的西湖,卻忘了告訴我,歷史,豈是我所能跋涉?
泡一壺龍井吧,就着一段愛情,看初夏的時光在湖面蕩漾。水光瀲灧的好晴,怎能不用來寫詩?!
其實,一首詩,早就寫在西冷橋下。
西冷。不冷。
那首等待的詩,已經溫暖了上千年。
我彷彿看到站在西冷橋上的蘇小小,那個纖弱的女子,隔着細雨,垂淚遙望至今。
該有一個青衫書生,從時光深處走來,赴一個愛情的約定。
可是,沒有。孤單得只看到那一片顧盼的芳心,孑立橋頭。
悲涼。如詩地凄美在水中央。
“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蘇小小,這個與我並不相干的女子,1500年前的某一個黃昏,繡口一吐,跌宕了多少後人的心。而今,我仍不敢大聲嘆憐,生怕打擾了她一千多年的夢境,我確信她的魂魄就隱匿在這湖中。在哪裡呢?我曾經從湖水中撈起浮萍,它浸透着西湖的韻道,也深染了西湖的柔幽,可是,打探到的僅僅是些許有關荷花懷春的消息。
有多少隱晦不可傾訴?風在獨自淺嘆,荷在寂然兀立。
綠柳依然婆娑。當清風輕掠眉睫,是誰橛醒了她的淚灣?清幽的怨如同荷葉上滑落的晶瑩,涓集了半世,終成了西湖一碧深潭!隔着滿目的綠,我又怎能把她吟誦成哪一首唐宋詩詞里的斷腸?!於是,循着堤岸,踩着斑駁的疏影,凌波微步的幻,敲醒了靈魂沉思的感,唱一段蕩氣迴腸的《黃金縷》,等待荷花綻放,再飾一湖淡然的煙雨,讓西冷橋上,不再秋水望斷!
羞色總比秀色撩撥,凄淚遠比熱淚動人。故事,可以遼闊,不能陡峭;而傳說,可以眺望,可以詳閱,卻不勝憂傷。其實,西湖是最好的載體。把潸然而下的淚珠,串成詩歌,絕世的愛戀,付與流水,於西冷橋下,涓流潺潺,吟紅塵女子一身前世的潔,洗漱後世人們宿念中的污。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她沉澱在湖裡的傳說或詩釣出來,變成隱喻,變成藏在綠蔭深處的鳥鳴。然後,帶着這幻化的鳥鳴在我的詩句里旅行。渴了,就在疊翠軒茶亭歇歇,喝一杯虎跑水龍井;累了,在雲棲竹林坐坐,挽幾縷曲徑清風。如果可以,再向鳥鳴借一點飛翔,向湖水賒一點靈性;如果輕風足夠窈窕;如果風景足夠豐盈;一切就臻於完美。
西冷。不冷。
一把淚,足以激蕩熱血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