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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我與爸爸不相見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與家裡電話也通得比較少,親戚朋友都說我變得冷血了。在這幾個月期間,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84歲的祖母去了,去得比較安詳,壽終正寢,一大群晚輩都在她老人家身邊。本來我是打算回家,但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一大推原因,最終還是被耽擱了。那時,一個人在中國的北國,夜半無聲時,打開電腦,聽着音樂,不自覺地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我問爸爸,為什麼一個人的生命會這麼脆弱,說沒就沒了。爸爸說,事已至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時隔幾個月的今天,我和爸爸通了一回電話,第一次談那麼久,足足有半個小時。最後,在爸爸的催促之下,“又要很多電話費了,快掛了吧,家裡一切都好,不需要你擔心,只要你好好讀書!”很明顯聽到了爸爸聲音的蒼老,同時也感受到了他聲音的顫抖。不得不承認,爸爸老了,而我,也不應該再以是孩子自居。

  現在,我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爸爸來,腦子裡全是他的影子。很多年都沒有過這種想念的感覺了。姐姐在電話的那端告訴我,爸爸那隻近些年有點毛病的手在醫院照了一個片,結果是手神經萎縮,比較嚴重。我一聽就懵了,有點自慚。都二十歲的人了,至今還只能依靠父母,甚至有時候還對他們有諸多不滿,與他們唱反調。我在想,我到底有什麼資格呢?有時候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連一頭畜生都不如。想當年爸爸十二歲就出去打工了,可以自食其力了,可以養活家人了,而我呢?

  我還在那兒要求,一定要買一個數碼相機,今年的暑假,和幾個朋友去海南三亞去看看大海。我還在那兒幻想,今年得抽個時間,去六朝古都、十朝都會之稱的南京古城,看看秦淮河、玄武湖。我卻不知道,錢的來之不易,爸爸的手也是為了我們,長年累月累的。我卻不知道,這一個小小的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實際,傷了多少人的心。姐姐說,我能夠順利念完大學就很不錯了,不要有任何什麼奢望了。咱不是有錢人,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可能,就根本不要去想。現在我很憂鬱,念完大學后,我要幹什麼?我又能幹什麼?物價這麼高,社會這麼亂,能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本科生一片立足之地嗎?更何況我還是一個處處挑剔,條件那麼多的人。,

  在我記憶的前十年,對於爸爸,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只知道爸爸不吸煙,不喝酒,性子較古怪。時而像小朋友一樣和我玩耍,時而又開始訓斥我的種種不是對我百般挑剔。常年在外,活動在廣東、廣西、江西一帶,以做生意為主,一年一般只在過節或大過年回家兩三趟。每一次和家人通一次電話,都得走出將近二十里路。所以,在我記憶的前十年,我是不輕易叫“爸爸”這個詞,他在家時我也是格外冷淡,甚至偶遇於鄉間小道上,我對他連對陌生人那種溫暖的微笑都沒有。我想,那時候肯定刺痛了他的心。

  舊時光里,一直以為爸爸不愛我只愛姐姐,直到最近的幾年,我才意識到是我錯了,從始至終,是我太冷漠一直未曾給過他愛我的機會。睡一個床的時候,我記得我有一個壞習慣,愛踢被子,每次幾乎都是爸爸幫我遮好。在睡夢當中,甚至還感覺到,他用他的鬍鬚來癢我的臉,來親我。而每次只要我清醒一點了,他就立刻停止,再裝作沉沉入睡。一起吃飯的時候,把菜里的肉盡往我碗里夾。我不大吃肥肉,而他為了要我吃一塊補充營養,用錢買我吃,一塊肉五塊錢。還記得,在中學階段的時候,一個月回家一趟,有很多次回家都發現有水果。爸爸說,特地為你留着的,順便帶一點去學校,那兒買貴。而每次,我都認為是理所當然。誰叫他是爸爸呢?可我又在想,當不久后的一天,我為人父時,我可以做到他那樣嗎?假如我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恨不得一巴掌打死,當做沒生過。

  爸爸可能沒有經商天賦,於是闖蕩了將近十年,最後一無所獲,還欠了一屁股債回來,給原本不富有的家雪上加霜,在很多人的說服下,終於決定放棄。好在爸爸聰慧過人,沒用多少時光,便自學成才,在建築、粉刷方面算得上能手,於是有了一技之長。

  爸爸從某種意義上說,應該是一個工人,但是同時擔負起一個農民的角色。我總是勸說,家裡的那兩畝農田幾畝土地就放棄吧,忙都忙不過來。而他回答說,不種田,不種土,吃什麼啊,什麼都要買,哪兒來那麼多錢。於是,在外地總得抽時間回來種田,除草,治蟲,收割。大熱天的,別人都在休息在室內乘涼,他卻和媽媽早在田間勞作了,烈日當空連一個斗笠都捨不得戴。晚上烏七八黑的,蚊蟲叮咬,也沒回來,每次我在家燒好的飯菜都等涼了。我說明天我去吧,他說我不會,草拔不幹凈,怕農作物被我踩死,總之每次都被推脫了。可事實上,我一去田間也只是一個配相,彎一會兒腰,就累了,開始嚷嚷要回家,更不用說像爸爸一樣堅持很長時間。雙搶期間,特別累。家裡還是那種很古老需要用腳踩的收割機,腳都踩出血泡了,尤其是田裡水多,腳浸在害蟲頗多的水裡,都腫了,十分不便。不足一米六的個子,體重不足一百斤的爸爸,要挑一百多斤甚至將近兩百斤的穀子回家。我看得明白,他每走一步,都是十分吃力,讓人十分心疼,何況路不好,凹凸不平。於是我都是裝作很輕鬆,說讓我來吧,幾乎用上吃奶的勁,扁擔重重地壓在不太寬的肩膀上,很疼很疼,才堅持了一小會,腳就沒力氣不聽主人使喚了,整個人開始氣喘吁吁,全身乏力了。很多事情,看起來容易得狠,可是當自己真正去做,才意識其中的到困難尤其是要把它做好。事實上,我們做學問也是如此。

  爸爸從來都不管我讀書,他認為讀書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所以不管我學習怎麼樣,在家怎麼和小朋友們瘋玩,都沒有逼過我,只是偶爾提醒一句,沒有考上重點大學,就回家種田、割草、餵豬。我隱隱約約知道,爸爸當年小學初中,都是班級名列前茅,還多次在學校的大台上表演節目,得過很多獎。二胡,笛子,口琴,嗩吶,鼓,都很精通,歌唱得很好,還會梅山武術,一個典型的文藝青年,每一個老師都喜歡他。可是命途多舛,上帝好像嫉妒了,於是他初二那年,祖母中風,死裡逃生后才勉強生活自理,花光了家裡原本不多的積蓄,又欠了巨債,無奈的他只能夠輟學。當幾經周轉,祖父借到了那幾塊錢的學費給他時,他卻義無反顧推辭,於是一個人南下打工。我在初一那年,偶然發現爸爸年輕時的黑白照片。不敢相信,那一個英俊少年竟然是他。原來舊時光里,他是那麼的帥氣。可是在新舊時光交替中,他開始變老了。他把他的青春,全都無私地給了我和姐姐。新時光里,很多人都說我像爸爸。我總生氣地反駁說一點都不像,相同的只是同樣擁有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兩隻耳朵罷了。在黑白照片里,我特意注意了一張,那一個與他相擁,穿藍格子裙的漂亮女生。我猜想,應該不是媽媽,她較妖嬈更多一份嬌氣。我問爸爸,她是誰。他說,我還小,不會明白。原來,她是爸爸在異地他鄉的一個紅顏知己,後來發展為初戀。一個城市女生,早期大學生,交往了幾年,後來對方父母不同意,嫌爸爸家窮,從中阻撓。幾經勸說,無果,於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個年代,也就不了了之,為此爸爸還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分開的時候,女生送了一根粉紅色長笛給爸爸,據說那長笛在那個年代花費了幾十塊錢呢,音色很好。那根長笛本一直陪伴在爸爸身邊,不輕易借給他人,有事沒事的時候就吹吹。直到有一天,我把它糊裡糊塗地丟失,再也找不到了。那時候本以為他會狠狠地揍我,沒想到他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一切都過去了。

  命運彷彿是被上帝安排了似的,在爸爸最失落的時候,遇見了親愛的媽媽。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墜入深深愛河。可又是以同樣的理由,家太窮,遭到了外公外婆的強烈反對。但是固執的媽媽拋棄一切封建,斬斷父女母女之情,毅然決然嫁給了爸爸。再然後的然後,有了姐姐,有了我。我在想,假如爸爸當年和那個大學生阿姨好了,那結果會怎樣,他們生的兒子應該比我要優秀得多吧。假如媽媽當年沒有那個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決心,嫁給了一個有錢人,那結果又會怎樣。不敢想象,也想像不了。

  我的身體一向很好,自從兩歲那年,從閻王殿里休息了一下午,被死亡之神送出來后,記憶當中便沒有幾次生病。記得小學六年級暑假那年,我第一次去市裡爸爸的工地,在那兒度過了幾天城市生活。也許是水土不服,第二天半夜就開始發燒畏冷,渾身上下不舒服。第三天一天沒有胃口,幾乎沒有進食。爸爸抽空帶我出去逛街,買我喜歡吃的西瓜,香蕉。在半路上,我忽然非常冷,於是爸爸便把他背上唯一的一件衣服給我穿了,自己一個人光着膀子,露出一排排骨頭,在太陽光照射下格外刺眼。爸爸突然問,要不要他帶我去醫院。我遲疑了很久,想起城裡的醫院收費很貴,而且療效又不好。還是搖了搖頭,說我沒事,很快就會好,更何況我還練過武術呢,區區一點感冒又算得了什麼呢。勉為其難地笑了笑,拍了拍肚子,說感覺好多了。他也沒有做過多的強迫,只是又繼續說了一句,很難受就要告訴他,別死撐着。我“嗯”了一聲。高中時期,我的頭隔三差五會暈痛,聽大夫說是營養不良。於是爸爸每隔一個月,便殺一隻雞,混四兩冰糖,燉着給我吃。我不大愛喝糖水,吃帶有甜味的肉,爸爸在一旁說,吃了它就再也不會頭暈了,吃不下喝一點湯也行。所以,我所吃的每一口幾乎都是為了爸爸咽下去的。高中的最後一年的一個月假回家,我忽然患傷寒了。一大早上起來,全身酸痛,翻身都很困難,頭也不能扭方向,還帶有一點發熱,感覺整個人的關節都在重力的影響下往下要掉了似的。爸爸說這是受寒了,沒多大問題,用藥水幫我背部擦了個片,囑咐我這麼大一個人了,他們沒在身邊要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頓時我感覺舒服多了,不知道是那濃濃父愛還是那藥水起到了作用。

  前年十月份,爸爸買了一輛摩托車。來回工地與家,從此方便多了。但是我卻擔心那他瘦小的身軀,是否可以駕馭得了那輛高大的摩托車。坐在上面,第一次我的確是挺害怕的,也明顯感覺到了爸爸的緊張。好在他不求快,只求穩,寧願多燒一點油,也便放心了。寒假的那些天,每天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坐在摩托車的後座,爸爸載着我去各地兜風。

  去年,我如願上了大學。在出高考成績的那一刻,心蹦得緊緊的。壓根兒就沒複習,考得也很不理想,但是意外地得到了上帝的眷顧。爸爸當時舒了一口氣,咱一個大家子終於可以出一個大學生,終於可以有一個跳出農門了。我的大學在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離我所在的家湖南省婁底市相距數千餘里,中間隔着黃河、長江,來回一次着實不容易。臨近開學的日子,爸爸便商量着,放下手邊的工作,要送我去呼和浩特。理由是我還沒坐過火車,行李又多。我拒絕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鍛煉鍛煉怎麼行。假如來回一次,一千多塊就沒了,不是捨不得只是不忍心。爸爸又是給我買桔子,買八寶粥,從家裡裝好幾瓶水,媽媽則早早地整理好了我的衣物,只等我出發。爸爸最後送我到市裡火車站,當我上車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時,我忽然慌了,不知所措了,很不舍。爸爸見狀,也沒再說什麼,躊躇了一會兒便買了一張火車票。一路上,只聽到火車“咔嚓咔嚓”聲,心撲通撲通地跳。到了湖南省會長沙后,平靜一點了,便下車。爸爸叮囑了幾句,記得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路上小心,夜裡要警醒些,不要着涼,努力學習之類的話。便再坐火車回家了,那天晚上他十一點多才到家。而我,正好也是當天晚上十一點多的火車,直達呼和浩特市。望着他走的背影,我的淚毫無徵兆地來了。趕緊擦了下,生怕走遠的父親看到。在他的面前,我要表現得堅強。

  現在,得知爸爸的手那樣了,很難過,可是遠在外地的我,又做不了什麼。無奈中、彷徨中、自責中,在晶瑩的淚光里,我彷彿又看見了那個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流浹背也顧不上擦汗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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