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
我的家鄉在貴州一個偏遠的山村,那裡是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深厚的民間習俗文化與優美原始的自然風景是我家鄉的兩大特色。家鄉的人兒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兒,善良,淳樸,勤勞,堅貞,勇敢……
-----題記
我有兩個80后哥與一個80后姐,我出生於1989年9月。父親是1994年4月去逝的,去逝時,母親38歲,大哥讀小學六年級,姐讀四年級,二哥讀二年級,我還是個天真活潑的整天玩泥娃娃的灰頭小毛孩。
那時,父親在村外一處私人偷開的礦井上班。 一次礦難,死了7個人,父親是唯一的倖存者。此後,不知怎的,父親患了嚴重的精神病,有好幾次都獨自亂往外跑,沒頭沒序的往深山老林亂跑,每次都差點死於那些叫人生畏的鬼地方!我們家裡的所有積蓄都用在父親的康復治療上,還借了不少高利貸!
在平時,父親是清醒的,我還記得他為我做小人玩具,用水竹給我做煙斗,用木匠工具給我做板板車…父親還唱歌給我聽,唱生產隊里的紅歌,唱那首他最喜歡的《八月桂花香》,他說我母親就是他唱來的呢——根據我們那裡的風俗,最唱得投機的一對就能在一起。這個風俗現在尚還延續着。
1994年4月里一天,中午。也許是清醒的,也許是精神失常了,父親飛奔着向村寨外的草塘跑去,村裡人似乎都知道他又要幹什麼,所以就追了上去。父親發了瘋一樣一股勁往前跑,誰也沒有追上…最後,當我來到塘邊,很多人在打撈父親的身體…大哥二哥大姐放學回來,跪在院子里父親的身體旁,嘶聲裂肺地哭喊……
父親是把母親打得頭破血流之後才跑去跳水自殺的。那時,家裡只有母親和父親兩人在。他向母親說了幾句話后持着板板車的木頭狠狠地向母親頭部砸去…當時沒有人知道啊,母親也不知道他要跑去哪裡,看着血流不止,母親爭扎着從自家的院子外爬去,爺爺才得以看見……那時村裡只有一個醫生,又沒有電話,走路最快來回也要一個小時…是哪個好心的人,站在村口的山坳上,硬是憑聲音喊來了那個醫生…母親得救了…那時,我們幾姊妹都不在她身邊……
從此之後,再沒有看見母親留過長頭髮,傷口癒合后,短短的頭髮全白了,從此只長白頭髮……
聽村裡的其他人說,由於當時考慮到家庭的負擔及我們姊妹的將來,很多親戚鄰友都三番五次勸母親再接納一個單身的男人。家裡,特別是這樣一個家裡沒有個男人確實是很難想象的。但母親全都拒絕了,聽別人說,原因很簡單,她不想為我們姊妹增添負擔,再苦再累,她一個人也要扛下來!就這樣,一抗,十多年就過去了,我們也都健康地長大成人。
母親每天起早貪黑地忙家裡地里田裡的活兒,晚上就唱歌給我聽……聽外婆說,母親年青時常常參加生產隊組織的文藝表演,獲得過很多表彰。
大哥讀到初三,16歲,當時一直是年級成績最好的學生之一,他退學了。母親勸着罵著打着哭着要他繼續讀下去,至於費用,她說是她自己的事,她說砸鍋賣鐵也要供四姊妹讀出來!但是大哥還是退學了,在冬天的一個夜裡,他偷偷地和村裡的其他人乘上了前往廣東深圳的火車,車費都是借的。我們心裡都清楚,大哥是想把機會留給我們,是想為母親減輕負擔!直到現在,他依然擔著這個重擔,他說過,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說父親去逝了,他就是我們家的頂樑柱!他說這話的時候,在深圳一個建築工地上的一個電話亭里……
那幾年過年,大哥沒有回家,只為多找點錢。從回來的人那裡得知,大哥每天工作很辛苦,省吃儉用,人很瘦弱,但是一直都很堅強。姐姐得知這些消息后,再也忍受不住了,就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有一年冬天的夜裡,我們三姊妹和母親坐在火坑邊,母親在一旁認真地為我們及遠方的大哥織毛衣。姐姐突然很堅定地說,她不上學了,她說她喜歡讀書,即使不在學校了,自己也不會放棄讀書的。我問姐姐為什麼不讀。這次,二哥和母親都沉默着不言語,母親偷偷地拭了拭眼淚……第二天,母親去探問從深圳回來的人,問他們能不能去時帶上我姐姐,請他們在外面多照顧……
我讀初中后,二哥讀高中,當時我們都住校。大哥大姐也不在家。家裡就母親一個人忙活,連說話的地方都沒有。那段時間,每個周末,我都要翻山越嶺走路回家,去看看母親,幫忙干點地里的活兒,晚上和母親說說話,我總捨不得一秒鐘看不見她,每次回家后都是在星期天晚上很晚了才打着手電筒依依不捨地去學校……如今,我已然想不起,有多少個那樣的夜裡,我是想着母親流着眼淚穿過黑暗的山嶺去學校的……
我讀初二的時候,家鄉很多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家裡只剩下老人和小孩。由於播種與收穫都要受時間的限制,所以平時村子里幹活時 ,大家都是相互出勞力,聚集起來一家一家地乾的。如今,卻少了勞力……
一個星期日晚上,母親拉着我的手,說,她要和一個親戚去廣東肇慶打工。我堅決不同意,母親從來沒有出過家門,又一個大字不識,再加上患有嚴重的高血壓與先天性支氣管炎!49歲了,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母親一個人怎麼辦呢?那晚,在去學校的山路上,我淚流不止,心如亂麻又似刀絞,卻無可奈何……
三天後,母親出現在我班級的教室外。那天,她穿着一件大麻布棉衣,背着一個大麻布背包,手裡提着一袋為我炒好的酸菜。我從教室出來,母親把菜遞給我,說她就要出去了,不知道哪年回來,她還叫我去辦張郵政卡,她會往上打錢。她說家裡的一切不用的不能存放太久的東西全部賣了,所有的門都緊緊地上了鎖,說著她把鑰匙塞到我手裡。母親走了,我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淚水奪目而出……
母親一去就是六年。
我上高中后,二哥也快上大學了。第二年二哥考上大學辦學酒。母親說回家車費不能白花,得省下來給我們交學費,所以就沒有回來。家裡就我們倆兄弟安排一切,也最終把這事辦妥了。但是此後,我們兄弟倆一個上高中,一個上大學,每年的花費是一筆很大的數字。 母親就省吃儉用,天天加班,就連好不容易跟我們通一次電話,都捨不得說太久!
我讀高二時,二哥讀大二。暑假。我和二哥決定去看母親,順便打假期工。那天我們是中午到的肇慶,那時母親還在工地上。一個熟人帶我們到了母親租房的地方。當時我和二哥都被 眼前的光景震撼了,這麼多年來,母親就住在這麼一個比棚戶區還差上十倍的狹小房間!房間里有母親買的便宜處理的餐具、煤氣罐、一台小黑白電視,後來聽母親說是房東送的。這個房間的房租一個月才10塊錢!房東說,母親太辛苦太節約,每年只在春節時才捨得買點肉和水果吃,平時都是只買些最便宜但質量卻最差的菜怏怏,炒菜時油都捨不得多放一滴!母親回來了,穿着那件從我很小的時候就穿着的衣服,母親老了,身子更瘦了,微微向前馱着,那雙大大的手更大了,有厚厚的老繭,那臉龐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只有那雙灰色的眼睛,一直沒有變,充滿愛與溫暖!看見我們,母親偷偷地拭了拭眼淚……後來我們得知,母親這些年一直到工地碼頭上打包——一種男人乾的活兒,比挖礦條件還差還吃力的活兒。工地上只有母親一個女的,其他的都是賣命賣力的漢子!
母親在電話里騙我們說自己在廠里工作,條件很好,生活也很好。當我們得知事實后,我和二哥下定決心說服母親回家。直到三年後,母親才答應回家。在家,母親雖然一樣禁不住要幹活,但有親戚鄰友、左鄰右舍的時時問候與幫助,生活就相對熱鬧,心裡也不感到孤獨……這些對於年老多病的母親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們子女期望的。
現在,二哥大學畢業兩年了, 在一家公司當上了部門經理,還報了廈門大學的在職研究生。二哥每個月都會匯錢回家,我的費用一部分也是他支持;姐姐嫁了個好人家,大哥今年也結婚了;嫂子對母親很好,經常給母親捶背洗腳;母親還抱了大胖孫子……
母親的先天性支氣管炎越來越嚴重了,這麼多年來,每天幾次撕心裂肺的咳嗽從未斷過,訪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葯,就是不見效果,靠藥物一直這樣拖延着!還有高血壓,為此在飲食上定這定那,母親身體本來就不好!我們姊妹四個都很擔心母親的病,卻又無可奈何…這讓我們很自責自愧痛心!但是我們絕不會放棄尋醫的征程!
我們姊妹決定擁抱着母親去好好打拚生活,成就一番事業,走出山嶺,走出貧困,走向新的未來與希望!我們姊妹好了幸福了快樂了,母親也就好了幸福了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