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查普曼頭髮蒼白,一直到耳朵都泡在浴缸里的泡沫里。他紋絲不動,盯視着周圍牆壁上的白瓷磚、白櫥和白毛巾。他覺得腦子裡萬念俱消。他將上身稍微抬高几厘米,繼續放入熱水。當他又重新躺回去之後,他發覺,隨着他的呼吸,他的灰白色胸毛在泡沫里上下浮動。
他突然攥緊拳頭,一拳擂在浴水裡,泡沫一直飛濺到了浴室里的鏡子上。“他們是魔鬼,統統是的。”他低語道,“他們將我吸光,直到我只剩下萎縮的一點點。他們以為我覺察不到!”
羅伊·查普曼的石油生意非常興隆。為此他從禮拜一到禮拜五在“查普曼大樓”辦公室里辛苦地工作着。他是累死累活地一點點做大的。雖然他現在有一座大房子、僕人和許多輛汽車,但只要他沒有病得不能動了,他就會工作下去。
可埃米麗、羅斯科和貝蒂都在幹什麼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和他的女兒跟他分享着有20個房間的別墅。當查普曼想象他的家庭成員的日常生活時,他心裡就一陣難受。他的妻子埃米麗一天的工作主要就是購物、美容、跟女朋友們歡慶,然後再去購物。最近她打電話到辦公室里找他,說:“我周末坐飛機去加勒比海。飛機一小時後起飛。禮拜一再見。”兒子羅斯科八年前就在大學里學法律。這誰也看不出來。他穿戴得像名牛仔,晚上外出時身上始終帶着把裝有子彈的槍。當他32歲時,查普曼曾經慎重地告誡他,不能太晚地搜集實際經驗。從此後羅斯科每個禮拜花幾個小時關心一下公司的計算機。月薪足夠買一輛中檔車。當查普曼有一天問他的人事負責人,羅斯科的工作到底有什麼用處時,對方回答說:“這您得自己問他。”
查普曼對女兒貝蒂的生活懂得較少。當他驅車去工作時,她還躺在床上;當他上床睡覺時,她還沒有回家。她的名片上印的是“藝術代理人”。她有時會談到展覽開幕式、藝術家晚會和她拜訪過的交談對象。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生中還沒掙到過一分錢。他們三個人都有戶頭,他們像大嘴魔鬼吞食着查普曼的錢。
他們不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反倒拿他像個鄉巴佬似的對待!他時常感覺到,他們只是出於善心才跟他交談幾句。他們認為他的生活粗俗、無聊,卻不知道他們所有的豪華都應感謝他。
查普曼像個老翁似的艱難地從浴缸里爬起來。他圍上一條毛巾,向鏡子走去。他臉色蒼白。他盯着自己無神的眼睛。“噢不,”他想道,“不是這樣!”
這天早晨,離家之前,羅伊·查普曼跟往常一樣孤獨地用了早飯。在餐廳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張大紙條,上面寫着:“今天晚上,20點整,我在這張餐桌旁等候全體家庭成員。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缺席,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一家之主。”這種語言是這家人不習慣的。當他想象着,埃米麗、貝蒂和羅斯科如果猜測他的話,也許還會有點顫抖時,查普曼心花怒放了。
當他晚上走進餐廳時,所有人都坐在那裡了。這已經是一個成功了。不過,一天下來,他們似乎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了。羅斯科嘲諷地冷笑着,貝蒂頭戴帽子身穿大衣坐在那裡,說道:“我有15分鐘時間。”他的妻子埃米麗翻着一本時裝刊物。查普曼馬上就明白了:這群聽眾不想聽他要做的道德說教。他站在門口,立即說出了他的決定:“羅斯科,從現在開始,你在我公司里被解僱了。我給你和貝蒂一個月的時間,重新找工作。一個月後誰還想繼續生活在我的屋頂下,就得支付伙食費和住宿費。埃米麗,由於你沒有工作,我們讓外人來料理家務純粹是浪費。因此,除了園丁和一位清潔工,我將解散全部的人員。”
他們緊張地瞪着他。查普曼享受了那種目光兩分鐘,離開了。
家裡的氣氛只凍結了兩天。全家人那麼迅速地接受了他們的新命運,這令查普曼感到驚訝。羅斯科去做臨時司機了,每天打工幾個小時,常跟同學們一起苦讀到深夜。貝蒂在一家畫廊里掙一份菲薄的薪水,自己租了一套房子。埃米麗熱情地議論着她在這之前從沒涉足過的周圍的超市的價格。她也考慮起了環保清潔劑。羅伊·查普曼為他的決定取得的成功而欣喜。
可惜公司里麻煩不斷。計算機系統里亂七八糟:程序癱瘓了,重要資料原因不明地自行消失了。技術人員們終於消除了一種存在於系統文件里的計算機病毒。但損失巨大,必須經過艱難細緻的工作才能彌補。
當最困難的日子熬過去之後,查普曼休息了一天。這是很少見的事。每次休息他都是老一套:多睡一個小時,在花園裡跑步,跳進游泳池,長途散步,然後,就着一杯葡萄酒,讀完所有的報紙。當他身穿運動服走進溫暖的晨光中時,全家人早就走掉了。查普曼在草地上舒服地轉了幾圈。開始出汗時,他做了幾個熱身動作,同時眼睛盯着游泳池的跳板。到那裡有400米。對於羅伊·查普曼來說,跳進那令人神清氣爽的水裡,一個猛子紮下去,是一種特殊珍貴的享受。這是他從小就體驗過的一種小小的瘋狂的快感。
他跑動起來,大步衝上架在游泳池最深處上面的跳板,揚起胳膊,頭朝下跳下去。他驚駭地看到了三米深處堅硬的地磚。查普曼失去了平衡,落下去,動作絕望地伸手抓住了跳板。他好不容易才氣喘吁吁地爬回了草地上。
游泳池怎麼會是乾的 查普曼還從沒見到過游泳池裡沒有水。他雙手還在顫抖,回屋穿上了休閑裝。他希望平息他的震驚,摸索着走下地下室。葡萄酒是他的嗜好。地下室里,葡萄酒瓶一直堆到屋頂。他此刻很想喝一瓶陳年的波爾多酒。那裡有一瓶是他十年前在一次拍賣會上買到的。今天得相信它了。那瓶酒有點緊地夾在它的木頭格子里。查普曼抓住瓶首,當那珍貴的標籤露出來時,他感到很高興。他突然聽到了叮噹響聲。他頭頂的酒櫥倒下來。與此同時,酒瓶雨似的嘩嘩向他砸了下來。查普曼急中生智,伸手抓起一隻小木桶,將它保護性地舉在頭頂。當那陣暴雨過去后,他感到全身都被砸爛了。但跟那個可怕的懷疑相比,這只是小事一樁:他的家人想謀害他。
電腦系統大概只是羅斯科一怒之下破壞的。現在家人進行得更有計劃性了。肯定還有其他的謀殺陰謀在等着他。當妻子和孩子們埋葬好查普曼之後,他們就能比他採取嚴厲措施之前生活得更加舒服。
查普曼在大腦里重新撰寫一份新的遺囑:“我在此取消我妻子、我兒子和……的繼承權。”他突然想起來,他們雖然被取消了繼承權但有權得到他們應得的一份。不過,如果親戚們謀害他們的恩人的性命,根據法律,他們就分文都得不到。另外還要坐牢。可這需要證據。
查普曼想到他的侄子詹姆斯。他開有一家偵探事務所。他的手下在尋找證據時是不管法律的。查普曼喝下一瓶沒碎的酒,藉著酒勁,他給他的侄兒打去電話,將發生的事情報告了他 “我想找到我的家庭想謀害我的確鑿證據。我將假裝出一次公差,搬到鄉下去住兩個禮拜。為防他們儘管如此還是會逮住我,我現在將一份材料存放在我的公證人那裡。在那份材料里,我將取消他們的繼承權,指控他們的謀殺。”
“這足以讓警方得出結論,你是真被謀殺的。不過但願別發生這樣的事!我接受這個案子,將提供一目了然的對你的家人有利或不利的證據。”
羅伊·查普曼住在鄉下的日子真是受罪。折磨他的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無所事事和心神不定。第9天,大門口傳來一聲長長的汽車喇叭聲,這是查普曼和他的侄兒約定的信號。查普曼將詹姆斯帶進屋,極力控制住自己,先請他就座,給他倒上一杯咖啡,然後再詢問事情的進展。
“我非常仔細地親自過問了這件事,”詹姆斯說道,“先談計算機病毒。羅斯科從沒在你的公司里干過什麼有意義的事,而只是將電腦網絡用來玩遊戲或用於他私人的程序。”
“這個無賴。”
“為了保護他自己的程序,他一直檢查系統有沒有電腦病毒。當他不可以再在公司里干時,此事就結束了。因此病毒才能夠鑽進你的網絡里。”
查普曼垂下了眼睛。“那好吧。那些謀殺罪是怎麼回事呢 ”
“那天,在你幾乎在游泳池裡摔斷脖子之前,為了清洗水池水被放掉了。”
“可到此為止,每次清洗過後的第二天池子里就又有水了啊!”查普曼打斷他道。
“是的。從前,等清潔隊晚上離開后,你妻子總是馬上又讓人放進新鮮的水。因為她每天早晨吃完早飯之後要在氣墊上曬太陽。但自從她必須自己採購做家務之後,她就沒有了這份閒情逸緻了。因此游泳池常常連續幾天都沒水,要等園丁來給池子里放上水。”
“我的不幸之所以會發生,只因為我禁止了埃米麗過放蕩的生活嗎 ”“正是。我特別仔細檢查了存放葡萄酒的地下室。至少每月有一位供應商過來,在酒櫥里擺滿來自各國的高檔酒。”
“始終得了解最新動態呀。”查普曼說道。
“一半的酒你女兒貝蒂在門口就拿走了。供應她的藝術家晚會。”
“她……她偷我的葡萄酒 ”
“自從她有了自己的住房后她就不再偷了。你的葡萄酒櫥完全腐爛了,羅伊。它們之所以能不倒,只因為貝蒂拿走了新送來的酒。我自己都差點被一張櫥打中。”
查普曼尋思着。他突然熱情地微笑着,抬起頭來。“這種瘋狂的家庭什麼都幹得出來。”
“我還沒彙報完呢。”詹姆斯說道,“你認識這個嗎 ”他讓查普曼看一支槍。
“它是羅斯科的。他對槍的嗜好真可怕。”
“它裝好了子彈,放在我搜查過的他的櫥里。你要是被它擊中了,你的公證人就會宣讀你的帶有指控的新遺囑。要是到時候再在這兒的森林裡發現羅斯科的槍,你的一家就完了。”
“是的,可是,羅斯科並不想開槍打死我,對不對 ”
“不想。而我會這麼做的。你給了我一個成為富翁的大好機會。當你的全家被剝奪了繼承權坐牢時,作為最近的親戚,我會得到一切。”
詹姆斯瞄準他叔叔的頭。查普曼讓開來。詹姆斯大叫一聲。開槍了。手槍在他的手裡炸開了,飛向他的額頭。
查普曼用壁爐的撥火鉤控制住他的侄兒,一邊向警方報警。
“現在我想起來了,”他說道,“羅斯科總自以為是城裡最了不起的小夥子。如果有人襲擊他,拿他自己的槍威脅他時,他也想成為英雄。因此他裝了一個鋼針,只有當連接第二葯室的頂針轉動時,它才會鬆開。這個羅斯科,真是個棒小夥子!”
離奇的家庭謀殺案 標籤:做最好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