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童年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年代,也就是這個特殊的年代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在哪紅旗招展,萬馬奔騰,全民大鍊鋼鐵的大躍進時代,我出生在豫西南一個邊緣名鎮——荊紫關鎮。
我是一個不幸的男孩,在我出生不到三個月的時候,我的奶奶離開老家去看我。兩個月後我的奶奶因病不幸去世。在我的父母還沒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解脫出來的時候,一場更大的災難面臨到她們的頭上。
我的父親是這個區上的副區長。我的母親是合作社的食堂會計。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父親的一句關心老百姓的實話。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下放到李官橋農場勞動改造,我的母親和我也因父親的事,被遣送回我的老家。我的母親也有國家工作人員下放到農村當了一名農民。我們從此有城市市民變成了農村的農民。
我的老家——宋灣區范平大隊乾溝村。是一個河南和湖北兩省搭界的深山區。通往外界的只有倆山之中一條羊腸小路,荊刺叢生,十分難走。走出這三公里的荊刺小路,到了出山口,一條十米寬的小河切斷了我們出山的小路,這條河鄉親們都叫它乾溝河。走過十五個石凳橋,在走出二十米河灘,一座大山橫堵在山口。在我記事的時候,鄉親們都叫他猴娃坡,也就是說只有猴子才能爬上這座山坡。
我們出山辦事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趟過這條河爬上這座海拔兩千多米的猴娃坡,一條是趟過這條河順着兩山之間走四公里的十曲二十四灣的乾溝河才能走出山口。平時走這條路要過十座石頭墊做的石凳橋。到了夏秋兩季山洪爆發這條路就不能走了。河裡的這些石凳橋都被洪水沖走了。我們唯一一條出山通道也就是爬上這座猴娃坡。這條路我們的祖輩一直走到公元2005年。後來鄉親們出資出力分段包格,修了一條簡易的出山車道。
我的老家山清水秀,在我記事的時候,滿山灌木叢叢,鳥語花香,羊牛滿山,到了秋天蟬聲不斷,滿山紅葉好像一副美麗的畫卷。一眼泉水滋潤着六百多山民。在不到五公里的山溝里,住着吳姓、操姓、閆姓、朱姓、鄭姓四個生產小隊,六百三十五名村民。
我的老家資源很豐富,但是村民們很窮,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深林的資源幾乎彈盡,好多一米多粗的灌木都被砍伐去煉了鋼鐵。我記事的時候僅存的幾顆三至五人合圍粗的黃連樹、榆樹、花柳樹,像子樹娑羅樹也被航運局造船廠伐去造船了。僅存的一棵特大的黃連樹也與1968年夏季在一場大風大雨中分成兩半自然到了,把我家房子都壓塌了。至今只有一棵五人合圍粗樹榦十米的像子樹依然屹立在村中,這也就是歷史遺留下來的老家唯一的象徵了。
我們村子的山上有一個廟宇叫高門寨,供奉着一座神像叫紅臉關公。他是山外的地主們為了躲避戰亂修建的一個寨子。後來這座山寨成了我們這裡村民們祈求保佑平安、五穀豐登的神聖場所了。我的童年好多時光都和同伴們在哪裡玩耍。
我的老家唯一的一眼常年不斷的泉水,叫白龍泉。泉的旁邊有一個小廟,廟的前面石頭沏的石鏈邊長着一棵茂密衝天的大皂角樹,樹上結滿了很多皂角,很多年前村民都是用這些皂角來洗衣服洗被褥。也是這眼泉水澆灌着這片土地,滋養着這裡的山民。山泉的南面是一塊平坦的莊稼地,這塊平坦的莊稼地有一百零四畝,也是這個山溝里唯一的一塊平地。廟的西面有一個戲台,很多年前人們都在這裡集會看戲。山泉下面五十米處生長着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住着一戶這山溝里唯一的一位劉姓人家。村民們的一些常用農具都取自這山林和竹林。
我的老家有很多山,最高的山叫高門山,地勢險要,樹木稀少,山上有一個寨子。但面朝南,陽光充足,村民們在哪裡堆砌了很多梯田,種上了紅薯,最小的梯田只能種兩窩紅薯。還有朱家凹,蔣家凹,扳指凹、后凹、廟平地村民們在這裡是種小麥、玉米以及五穀雜糧。白頭坡、劉家片、沙子嶺這裡樹林茂密,藥材很多,是村民們砍柴和挖葯的地方。陽坡頂、青草包、胡傳令這裡灌木稀少,青草肥沃,是村民們放牛放羊的好地方。一到春天這裡百花齊放,鳥語花香。到了秋天萬山紅遍,果實滿枝。好一副美麗的田園牧歌。
1959年4月28日我和媽媽被送回到這裡。當時家裡只有一間老房子,別的什麼也沒有,回家的第一頓飯,就是爸爸拿着糧票在村裡的食堂里買了四兩紅薯片,大伯大媽送來一筐野菜煮了一鍋稀湯,招待了送我們回來的三舅。當時村裡的食堂里也沒有糧食,爸爸拿着糧票也只買來了這些紅薯片。媽媽吃着飯,眼淚不停的落下。我也因沒有奶水餓的哇哇直哭。
我的媽媽出生在縣城郊外丹江岸邊的一個叫南灣的村莊,家裡開着一間手工織布作坊。還種着十多畝莊稼,家境還算富足,兄妹五人她還算最小的,深受家庭溺愛。解放后她們的作坊和城裡的棉織廠公私合營了。她和兄妹們也一起上學讀書,小學畢業后,三舅繼續上學,她和幾個舅舅和姨姨參加了工作。1956年她認識了我在縣城財貿委員會工作的父親,幾個月後她們結婚了。1957年我父親從縣財貿委員會調任荊紫關區任副區長,我的母親也隨他調到荊紫關區合作社任合作社食堂會計。她萬萬也沒有想到,兩年後的命運是那種疾風暴雨式的殘酷現實。
媽媽這個城郊平原出生的女孩,怎麼承受得了這山區艱苦的生活啊,況且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環境里,她怎麼能承受住這麼大的壓力。回家的那天媽媽一路淚水漣漣,腳上也打了很多血泡。回家后的生活也更讓她難以忍受,爸爸去接受改造了,她一個人帶着我,還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十多天的大食堂生活,她的身體開始浮腫了,奶水也沒有了。我餓的連脖子也太不起來了,媽媽看着我,整天淚水洗面,爺爺和叔伯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們也沒有辦法,他們也沒有吃的啊。只好勸她回娘家去住幾天,城邊的生活要比我們山區生活好一點。媽媽是個堅強的女孩,在這樣的環境里。她怎麼能夠回去呢!可是看着我餓成這個樣子,也只有天天把食堂打給她的能照見人影的野菜湯餵給我了。當時食堂給的飯是定量的。媽媽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全身浮腫的很厲害。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了。我也只好有三叔和三媽照看了。這個時候,姥姥讓三舅來接我們回去,我和媽媽的這兩條命總算是保住了。幾個月後,大食堂解散了,家家戶戶可以做飯了,爸爸的工作也恢復了,可是爸爸的右傾帽子沒有給摘掉,媽媽也就一直生活在山區農村,過着辛勞艱苦的生活,直到1991年國家給平反了,媽媽才回到了城市恢復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