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園林辦完事,出得門來。已能感到北風穿過外衣貼近了皮膚的涼,雖然還沒到刺骨的溫度,還是把肩抬了抬把脖子縮了縮。
快步鑽進地鐵站,那應該暖和一些。
上了地鐵,坐了個位置,把眼閉上小息片刻,這時啥都不用去想,只需靜靜地跟着地鐵的軌跡吱吱的迷夢着。
要是遠遠的望一下車窗里的我,背着包,戴着帽子,疲倦着把臉埋在讓人看不見的胸前。像個外鄉人吧,異鄉人?也可以這樣叫的。不是孤獨的人,有時候一個人卷瑟在一角時並不能說是孤獨的,雖然腦子裡啥都沒想,但單純的鐵軌劃出的平淡節奏,在這時才能體會出它的美妙節律來。
坐我左邊的一位老年人和兩個女孩聊起了話,他們的談話這時成了車廂里的主題。他們的話也自然地鑽進我靠他們一邊的左耳膜,又直線的從右耳眼飄出去了。
小姑娘上幾年級了啊
在河海上大一
學啥的啊
食品專業
家哪得啊
安徽巢湖
老人把聲調加高的說道:巢湖我去過,還寫過一首《車過巢湖》的詩歌,1月4號還要去你們學校演講,有緣的話還能見面。
啊,爺爺寫詩啊,剛還和同學談怎樣寫詩的呢
(一個女孩興緻的話語也加高了不少)
少女么,寫詩抒發一下少女的情懷,呵呵
(這老爺子的笑聲和那句少女的情懷給我的感覺好生硬)
女孩勇氣不足的反駁道:不全是,有的詩裡面的激情是要細讀才能感悟的,如"海子"的詩。
此時我的耳膜一震,海子,多麼情切而又熟悉的名字。我把埋着的臉側過來看了講這話的女孩。女孩不漂亮,臉也沒洗乾淨,起了不少白皮屑,頭髮也欠梳理,凌亂的披在肩上。可她的眼神卻是跳躍着的,好似閃着十個海子,希望着從老人那得到共鳴。
我也準備着聽他們下面的話來,把精神提了一下。
呵呵呵呵老爺子連笑幾聲,說道:下次有緣的話我給你們一人一本書,現在沒有,我都放在記者那了,我剛從安徽開會回來,我一禮拜要爬三次山,每次爬的都不一樣,先爬黃山,在爬九華山——
沒一句提到海子,講了一站路也沒提到海子。
我肚子里不知怎一下來了那麼多的氣,把我的身體鼓直了起來,歪頭把眼斜了去看了這個關鍵時刻打岔的老爺子。他高高鼓起的眉骨架着一副像給油長時間侵泡過的黃色的老花鏡,直接讓負責工作的鼻子下崗了。尖瘦的短臉還給地包了天,瘦的沒肉的臉只剩了一層皮包裹着呲出來的牙,眼鏡後面的眼球好像剛淋過雨的樹葉敷了一層薄薄的泥。再彎腰看看老爺子的腿,短的兩條小腿互相的纏在一起都觸不到地,還掛在椅子邊,來回搖曳着,斷了的半根鞋帶咧着嘴用力的綁着鞋子。我心想,就你還爬黃山,還7天爬3遍,你以為你是子彈飛啊。還算好,老爺子沒說四大菜系裡有西餐和麥當勞。
看來想聽下關於"海子"的談論是沒希望了,女孩也挺失落的沒了下句。
車要到站了,我起身離開座位走向車門,身後響起了老爺子的聲音;快坐,快坐,這有個位置。
下得車來,出了站,吸一口好的空氣,把嘴和喉嚨好好簌簌,因為剛才在車箱里就好像吃了一隻沒牙的老蒼蠅,在我的喉嚨里放了個不響的臭屁。
家鄉,2010年12月3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