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砍腦殼的敗家子,到部隊吃的是皇糧,穿的是國家。去當兵還找家裡要錢,要錢去做啥,到部隊去耍朋友?你硬是想的安逸哦,還打起老子圈上的主意來了。要去就去,沒得本事就在屋裡給老子擔稀糞種莊稼。”
十年前,在我臨入伍的那個冬夜父親蹲靠在門檻邊一邊吧嗒着嘴裡的葉子煙,一邊斥責着我的要求。母親則是在罵聲中夾雜着棍子向我打來。現在想來當時也該挨母親的打,還應該狠狠的打,打我的自私與蠻橫。要知道那年月家裡圈上的豬可是擔負著妹妹來年的學費和全家柴米油鹽的生機重任。我卻要求父母給錢供自己到部隊花銷。也之所以打起了賣豬要錢的“主意”,活脫脫地在家裡上演了一族賣豬醜劇。
記得在武裝部領完軍裝后,許多戰友的家人都歡天喜地的大宴親朋,直誇娃兒有出息。末了,還直怕自家的“小祖中”、“小皇帝”到部隊缺錢花要挨餓,三姑六嬸的都直往戰友衣兜里揣。可我這個三代單傳的“香爐缽缽”也不是虛的呀,心想這次無論如何也應該回家找父母要些“待遇”吧。心裡同樣暗喜着這下可以丟下鋤頭,棄掉豬草背篼、向扁挑籮篼說拜拜了。也再不用成天去牽扯吆喝那磨不死人煩惱人的“三棲精兵”雞、鴨、牛回家了。當我急匆匆的背着背包趕回家時天已擦黑,父親這時也剛好從井邊挑水回來。我忙走上前去,“爸爸,我還有兩天就要到部隊去了,還是給我點錢”“要得,給你拿三十塊錢到部隊慢慢用哦,建娃,家裡實在沒的辦法”“啥子沒得辦法哦,屋頭圈上還有兩個豬,明天把它們賣了給我條豬錢,那條豬錢留着給你們過年。別個那些戰友家裡都給了幾百塊哦,再怎樣我也不能低於別人,想等別個笑我是“農豁皮”呀。”當父親聽完我的話時被氣得臉色鐵青的直瞪着我,手裡的煙袋竿在牆上直敲得咣咚咣咚的響。面對父親的拒絕,蠻橫的我竟還不依不饒的扭着脖子在父母面前吹嘴皮瞪眼睛。
我的要求最終還是應了農村那句“腳肚子拗不過大把腿”的俗話,以我的失敗告終。只好揣着父親從床笆簀下摸出來的硬幣加毛票合計三十元錢入伍,到部隊后戰友卻送我綽號“特困戶”,當時心裡那個憋倔尷尬的味道,恨不得象以前在家揮着樹枝打犟牛那樣,把他們打得四處亂躥。就為這“特困戶”綽號我成天心裡都責怪着父母的不通情理和自私,“難道我不是他們親身的嗎?”心裡竟還產生了莫名怪異的想法。加之整日緊張苦累的新訓生活讓我變得越發沉悶。對於我的變化還是沒能逃過指導員的眼睛,被他看出了我的心事。而後指導員藉此事趁熱打鐵的對全連開展起人生觀,價值觀、利益觀,以及新時期軍人該怎樣去爭做艱苦奮鬥的“節約標兵”教育。在指導員曉知以理,動之以情的幫助關懷下,許多農村籍的戰友深受教育得以卸下了思想包袱,和我同樣有“特困戶”自卑感的戰友也走出了這個綽號所帶來的自卑陰影。
如今退役回鄉已五年了,每每回想當初參軍時在家和父母“折騰”錢與豬的往事,我都捧腹不已,笑我那時的懵懂和自私,只要自己安逸快活不管家人怎麼生活。笑我那吹嘴皮瞪眼睛一副不可理喻要不到錢就要賣豬的憨像。同樣笑后也感欣慰,感謝曾經送我“特困戶”綽號的戰友,是他們擊碎了我的虛榮心。感謝指導員那“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好男兒精武建功,志在軍營”的鼓勵,激勵。心裡再無當初那幼稚的打牛想法,內心更深的則是象老農愛牛那般情深的想念着曾經朝夕相處親如兄弟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