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業途中的一件往事
文/李志剛
每一個干測繪外業的人,無論是軍測還是地方測繪,一定有這樣的體會: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需要經常出外,這也就意味着有相當一部分的時間需花費在路途中,由於路途中的偶然因素較多,因而常常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件,無論事先你考慮得如何周密,準備得如何充分,這些事件往往不可避免。在處理這些事件的過程中,不僅僅需要一些機智,有時還真需要那麼一點兒膽量和魄力,需要那麼一點兒控制局勢發展的能力。
1997年7月,雲貴高原。
在順利完成了西藏測區的測量任務后,按照指揮部的命令指示,我們中隊又奔赴了雲貴高原。
我們的點位在昭通,指揮部設在昆明。
一天中午,指揮部在電台里通知我們,到指揮部受領新的任務。因為只是受領任務,不需要更多的人員,因此,我只是帶上小車司機張兵,開着北京二零二零出發了。
在指揮部受領了任務,簡單吃了晚飯,稍事休整,我們就在約下午六點鐘左右返回了。
雲貴高原的夏季,雖然有些炎熱,但因臨近傍晚,再加上樹木茂盛,綠葉蔥蔥,因此,走在路上,還算比較涼爽。沿途的盤山公路稱不上寬闊,但卻非常平坦。一路上,涼風拂面、綠樹成蔭,夕陽從樹葉的縫隙間照射下來,在路上形成了斑駁的陰影,一片片被我們不斷地甩在了身後,此情此景,還真讓人有些心曠神怡的感覺。再加上測點的情況相對順利,我的的心境非常愉快愜意。
一路上,不斷地穿過一些小村鎮,路兩邊不時有出售各種水果的當地果農,為了回去給中隊的戰士們打打牙祭,我特意在路邊買了一麻袋的當地仙桃。
雲貴高原七月的天氣,特點就是雨水較多,經常會不知來由地下一場雨,有時一天會下好幾場,就好像在藏北無人區,經常會不知來由地來那麼幾場雪一樣。在我們的返程途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雨不算太大,但也不是那種毛毛細雨,就那麼不大不小,不緊不慢,從從容容地下着。
天漸漸黑了下來。
因為是盤山公路,路面大多都有坡度,加上天黑,我們放慢了車速。
距離昭通還有約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時,時間已經臨近夜裡十點,此時,坐在駕駛室里,不再是涼爽,而是有些寒冷了,我和張兵開玩笑地說,我們現在簡直是饑寒交迫了。
走着走着,轉過了一個山腳,就見前方不遠處,黑qq一片,張兵放慢了車速,徐徐開進,走到了近前,我下車觀察了一下,發現原來此處發生了泥石流。山上的碎石、泥土,還有一些小的樹木,因為下雨,滑到了路當中,還好,看來泥石流發生的時間還不算太長,情況還不很嚴重,沒有把道路全部封堵,只是在路面上形成了一層約10公分厚的碎石泥漿,偶爾,會有小樹橫擔在路上,只要稍稍用力搬開,還不會影響通過。我上車和張兵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顯然留在這裡等雨停,那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了,而且泥石流會不會更嚴重,都很難預料,現在四周漆黑一片,路上又沒有車輛通過,等待幫助也不可預期,於是我們決定,開過去!
張兵發動了汽車,打開了車燈,慢慢地、試探着往前開,由於泥石流的原因,道路有些滑,還有些高低不平,吉普車車身歪歪扭扭,左右搖晃着慢慢向前開動着,我提着心、吊著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沿着燈光方向,緊張地向前觀察着,此時,我估計張兵也和我一樣,忘記了寒冷、飢餓以及車窗外的雨。如果車陷到泥石流中,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和張兵將在此凍上一夜,天亮后,等路過的車輛救援,不好的結果呢,不知道,乾脆不想了。還好,車行駛到了泥石流的中間,沒出什麼大的情況,這就意味着,再經過一半這樣的情況,我們就可以駛出泥石流,果真那樣,那就萬事大吉了。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車身突然一歪,我頓時腦袋一大,馬上意識到,陷了!
張兵試着前後加力,我也下車向前推,想貢獻一點兒自己的微薄之力,但都無濟於事。我們兩人都接近半天沒吃東西了,又冷又餓,哪來的力氣。吉普車也正如我們預料的那樣,屁股左右搖擺,但就是出不來。此時,真有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
就在這時,突然從路邊的山坡的不知什麼地方,噗嚕嚕下來十幾個人。"他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力量對比十比一,對我們非常不利",正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其中的一個人開口了。他說的是地地道道的當地方言,經過他們的反覆解釋,我和張兵反覆辨識,終於明白,原來,據他所說,他們是當地的農民,願意幫我們把車推出來,但條件是給他們每人一包煙錢,我估計一包煙錢也就兩三塊錢,頂多四五塊錢,十幾個人下來也就五十塊錢,還算比較合理,但他說起碼要紅塔山吧。紅塔山當時的價格最低十元,這樣一算,十幾個人要大約一百五十元,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字,當時,我的工資也才一千多元。於是,我對他們表明,這個條件我們不能接受,而他們又不肯再壓低價格。談判的結果,還是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我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發現路邊不遠處,有一塊石頭。於是,我和張兵決定搬過來墊車。
正在我和張兵搬石頭時,不知他們當中誰喊了一句:這塊石頭是我們的,不能搬!
本來,我對他們的做法就不太滿意,心裡早憋着一股火氣。當時雖然天黑,但還是有些能見度的,從我們的着裝和所乘的車輛上,他們應該能夠判斷出我們的身份,為了一個推車這樣簡單的事,他們竟然對我們要出如此高的價格,而且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現在,當我和張兵為了墊車搬石頭,他們竟然說出如此囂張的話,眼裡還有沒有我們?
頓時,我心中的怒火爆發了,於是,我衝著他們說出了下面一番我至今仍然認為義正詞嚴還帶着那麼一點兒氣概的話:我告訴你們,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執行軍事任務,途經此地,遇到了困難,你們不但不提供任何幫助,反而提出各種條件刁難我們!如果沒有我們,你們能在這裡發這筆洋財嗎?你們真把自己當成了佔山為王的山大王了嗎?真要此地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地過,拿出買路財嗎?說這塊石頭是你們的?如果你沖它喊一聲,它會答應,我就不搬,如果不是如此,今天我就搬了,而且,非它不搬!回過頭,我向著張兵說了聲:搬!
說完這些話,我心裡設想着最壞的結果,最不濟今天這百十來斤就交代到這裡了,但同時我又認為他們沒有這樣的膽量……
空氣,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雖然天很黑,但透過黑暗,我依然能感受到這種讓人有點窒息的氣氛。
雙方對峙了約有十來秒,我見他們沒有什麼動作,便回過身和張兵一起繼續搬動那塊石頭。但我和張兵到現在已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了,哪裡來的力氣,那塊石頭僅僅鬆動了一下,毫無被搬起來的跡象,或許,此時他們正在黑暗的角落裡看我們的笑話吧?
但,就在這個時候,事態發生了逆轉,而且是戲劇性的逆轉!
或許是看到我們搬石頭時吃力的身態,讓他們產生了同情心,也或許是我上述的一番話觸動了他們的神經,還或許是厲聲的質問,對他們產生了一種鎮唬作用,更或許是三者的綜合作用吧,他們中的一個人說到:我們幫你把車抬出來,不要錢。同時,其中的五六個人走到我們的車前……真不愧是干體力活的人,又是酒足飯飽,就見他們幾個人很輕鬆地把我們的車愣生生地從坑裡抬了出來。
氣氛一下子從零點反到了沸點,現場頓時輕鬆了許多。為了表示我們的謝意,我把車上僅有的一包煙,還有沿途買的那一袋子仙桃,統統送給了他們……
等到我和張兵回到駐地時,已是午夜兩點多鐘了。
這件事過去近二十年了,這期間我又經歷了許多事,也增長了不少閱歷。但當回憶起這件事時,我依然認為當時的處理方式是最恰當的----在處理一些事件,尤其是一些突發事件時,不僅僅需要一些機智,有時還真需要那麼一點兒膽量和魄力,需要那麼一點兒控制局勢發展的能力。
把這段往事記錄下來,與我的戰友、同學、也與地方的測繪同仁共勉,也權當對那段歲月、時光的回憶吧。
【作者簡介】李志剛,男,1992年解放軍測繪學院大地測量專業本科畢業,2000年獲國防大學軍事學合同戰役專業碩士學位。先後在總參第一測繪大隊、陸軍導彈指揮學院、防空兵指揮學院工作,2004年轉業。工程師,房屋建築工程和市政公用工程國家註冊一級建造師,現擔任河北中泰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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