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種冥想,找一處靜的可以聆聽陽光滑落時清脆嬉笑之聲的地方。將自己丟於放空之態,片刻之後開始臆想一滴雨聲、一陣風聲、一卷浪聲,想一個人一件事,漸漸增多,彷彿決堤的水壩,細縫變成裂洞。一個人、漫天的事猶如繞起的線球,雜亂無章。唯一清晰的,便是中央無可撼動的那個人,嬉笑嗔怒,皆為所動。
是的,我在想一個人,無法拒絕。
是戀人嗎?無所謂,想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所做的最無利無害的事。因為想的撕心裂肺,你依然無感無知。張愛玲說,聽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會在心中拐好幾個彎想到你。最無聊的時候,我在細數那是幾個彎。眼前的、虛無的、久遠的,一個動作、一點聲音、一趿步伐。一張笑臉,濃密的眉毛,零落幾根如脫韁的馬,泛着漣漪的眼瞼,彎起的眼睛清澈如玄月,堅挺的鼻翼,不時粗喘一聲,輕薄的嘴唇,菱角分明的臉。我勾勒出一個你,雅人深致,翩翩少年。
夜靜了,滴答滴答的指針,不知疲倦,猶如岩洞里濕漉漉的側壁上滴落的深山野露。我踏平腳邊的草須,將它們的哀戚棄於靜謐的黑夜中。拍拍手,沾沾自喜,從低頭到抬頭的時間裡,我沒有想你。血液衝上神經,壓迫抗議,略勝一籌。可是起義終究失敗,因為心重到無法搖擺。岩洞是禁錮,你對我施下的蠱,從第一眼開始,你無意而我處處留意。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尖,伏在洞口,探望一片廣袤,風吹草地,星光閃爍。時間刻印在似有似無的墨色幕衣上,在天地相接的地方,開着一朵誘我至深的花,嬌艷欲滴,芳香四溢。
我按壓着噴薄欲出的心,卻是一顆暗暗透明的琥珀。在幾何時,它已經幻化成遠古的一滴淚,托着顫巍巍的情思。在亘古沉靜的熒熒之森中,一個世紀的滴落,一個世紀的冷凝,千萬個世紀的磨刷。歲月變遷,滄海桑田,然後在遇見你的那一刻蘇醒跳動,做着想你念你的夢。夜太長,企盼時間交錯,相視的那一眼萬年。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喘息,讓那些無形的因子吶喊嘶嚎,想和念。
睜開眼,餘角一滴淚。又回到了床上,身體動彈不得,我想抬抬雙腿,甩甩胳膊,張張嘴。我怕它們不再屬於我,你的記憶太碎重,在無限放大之後。為什麼會想,一個曾經可能擦肩而過的人,人群中偏偏無法忘懷的臉。相遇了嗎?打招呼聊天,第一次你揮起的五指沒有完全併攏。指隙間透過清亮的眸子,因為多瞥見一眼,所以淪陷。輕易便心動,輕易便念念不忘,卻只記得記住,忘了遺忘。
曙光那麼姍姍踱步,在月下幽會或者只是等待。它想的是繁星一點還是浮光掠影,才會忘了時間,忘了前進,忘了我這個同病相憐的人。在最暗的時刻,痛苦的呻吟,在你酣睡如稚的時刻,隨着游夜子流蕩在你身邊。如果可以,散盡畢生的璀璨,換來南柯一夢,潛入你的冥想之地,打坐唱詩。悠悠颯颯的溫熱心底的淚,看一眼想念如痴的你。
呼吸逐漸順暢,沒有光的謎想,悵然若失,我又成了我。躲過一次夜的咽喉,鬆鬆垮垮的看着復又升起的太陽,嘲笑夜的荒蕪、宭爛。
是的,我又念了一夜,循環往複的無奈。
尋覓到一片無垠的地,留着踩踏的痕迹,卻貪戀柔光的撫摸。毋庸置疑,陽光有一雙纖纖玉手,所以不再凄冷哀憐。我只要方寸似曾相識的禪所,坐着,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