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代的人也有思念嗎?也許你會覺得這是傻瓜的問題。我也覺得自己很傻,怎麼老覺得如今的年輕人沒有了思念呢?因為如今的人們不用等待,離別分分鐘可以電話聯繫,我敢說,他們不會有我和我的前輩們那種苦苦等待中的思念,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也就不會有那等待中的煎熬、等待中的甜蜜、等待中的美麗、等待中的憧憬。每每看到電視劇里,一對相戀的人,在一個城市裡相互錯過,我就會問那是真的嗎?那怎麼可能?他們不都有電話嗎?我相信那是故事情節需要而編排的。
我們這代人年輕的時候,電信幾乎為零,人要是分離,只能書信往來,一個母親為了離家在外兒女的書信,可以立盡黃昏等郵遞員,兩個相愛的人,會因為思念而潸然淚下,因為思念而憔悴、悵然,在等待的思念中日漸情濃。家書、情書在淚跡斑斑中傾盡情義。
1979年,我到縣裡的師範學校讀書,這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告別兄弟姐妹,告別玩伴出遠門,要走的那天,媽媽含着淚水叮囑我要好好讀書,要聽老師的話。哥哥把我送到學校,安頓好后,第二天就要走了,離別時我拉着哥哥的手,那淚水似斷線的珠子滴落不止,開學半個月,就到了國慶節,學校要放假一天,我因為思念媽媽、思念那個家而不顧假期的短暫,準備回家。我的家離我就讀的學校將近80公里路程,又沒有公共車,一天的時間,怎能回得來?於是跑到校長室請假,校長不準,我哭成了淚人,就這樣躺在床上過了那年的國慶。
在縣裡讀書,學習、生活環境比我那鄉下的家幾倍的好,可以見到、聽到很多對我而言是新鮮的,稀奇的人和事,可三年的時光沒有沖淡我對父母,對兄弟姐妹,對家,對玩伴的思念,每當寒暑假一到,我就喜喜的,什麼都顧不上,放假的第一天就算晚一些,也會急着往家裡趕,哪怕是一分鐘也不想耽擱,坐客車20公里的路到勐遮,剩下60多公里的路步行,偶爾會在那裡碰上在縣裡工作回鄉下老家的老鄉,可以結伴而行,有時也會在那裡碰上35拖拉機,向老師傅千求百說,搭載回家。現在想來,我這犟勁是從娘胎呱呱墜地時就已刻在骨子裡的無法抹去的印記,對自己清楚的事,對自己信念里的東西就那麼堅定不移。
本來,我在我們那裡是個出了名的膽小女孩,我的玩伴個個都是爬樹高手,可我不敢,結伴去采野果或兒時為樂去偷果子時,我就是守在樹根眺望的那個女孩,讀到初三,已是花樣年華,戀愛的年齡,偶爾起夜,還要母親提着馬燈或摔着火根陪我出去,母親經常念叨“你到底怕什麼,老虎也不在,老熊也不在”。奶奶也經常怪我答應時聲音小,奶奶說“你說大點,人家不會吃你”。當時如此膽小的我,沒人會想象得到敢獨自一人步行60公里的山路往往返返,為的是儘快見到思念的父母、思念的家,為的是心裡的那份信念——讀書、識字。
每次在路上,我就像旋轉的陀螺無法停頓,也不敢往後看,好像有人尾隨,路上經常遇到猴子群在樹上縱跳飛舞,嘰嘰喳喳,鳥兒飛來飛去,覓食自語,白鷳、野雞從頭上飛過、地上跑過,滿山的野花,滿坡的野草。每當杜鵑花盛開的季節,映入眼帘的是那滿坡的白色的、粉色的、紅色的杜鵑花,滿目的景色浪漫,都因為怕而未能讓我停下腳步細細品味,特別是到了曼瓦河,我的心跳就加速,毛骨悚然,因為傳說這條河上曾經有人被殺焚屍河邊,經常有蟒蛇出沒。這是一條域面寬三米不到四米的小河,靜靜地流淌在山谷間,河面上建有一座橋,橋上搭建成小屋,具有過河和休息的功能,走累了的路上人可以在橋上落座休憩,觀賞河兩岸的景色,但我獨自一人,不但不敢落座細品天公撒播在那兒的原始自然景色,更要加速地飛過那條河。每次都這樣小跑回到家,回到家時已是精疲力竭。有一次走到家門口,腿一軟就倒在了木柵陽台上,嚇得我父母、兄弟姐妹圍着我掉眼淚,也是那次,生平第一次家裡給我做禮叫魂,救贖了我丟在山路上的靈魂。如果不是思念,放假后,我可以在縣城逗留,等碰到手扶拖拉機、35拖拉機或軍車什麼等搭載回家,可我因為想家而無法逗留,哪怕是一小時。
三年過去,畢業分配到了山上的一個小村子,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學生,但這份思念依舊,每當夕陽黃昏、每當細雨霏霏、每當電閃雷鳴、每當月明星閃,那淡淡的、憂憂的思念總在心中纏繞。
後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女兒,調入縣城工作,經常出差在外,對家還是那份思念,哪怕是在與家裡的男人矛盾激烈,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因此,我一直以為家有家神,她用一雙無形的手牽着我,無論天涯海角或置身於無邊無盡的曠野,都無法釋懷這份戀家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