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小生
1
含苞欲放的少女和春天，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前者贈我桃花，後者贈我的，還是桃花。
此刻，我正以250CC摩托車的極速，穿過公路，穿過空氣中的油菜花香，穿過桃花林，穿過少女的目光，穿過泱泱四季，飛奔向城市。
2
我必須要走，在少女的肚子還未鼓起來之前，在胎兒尚未孕育之前。我必要要走，在黃昏前出發。我所受的教育，所讀的書，都教育我要成為一個正人君子。可我的生活軌跡，卻把我往浪子的路途上引。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
3
“我站在這裡等待，等待你破霧走來。”
臨行前，女孩對我說。她嬌小，純潔，16歲，含苞欲放的花季少女。她相信愛情，為愛等待，為愛守望，相信天長地久，相信山無棱，天地合，江水碣，乃敢與君絕。而我如風，懷抱一顆破碎的心，四處飄零。我想告訴她，所謂的愛，拋開所有的修飾字眼，就是性，赤裸裸的慾望。如人飲水，一種快感的獲得途徑。
4
馬路上，煙塵滾滾，不斷有汽車被我超過，迅速拋之腦後，在後視鏡里，變成一個漸遠漸小的點。我的摩托車在朋友的店裡改裝過，它雄偉，奇特，具有風的線條，是力的象徵。它可以載着我以200KM/H的速度飛奔。在寬闊而人煙稀少的公路上，我常常幻想自己變成了光。不斷加速，掙脫時間的限制，追逐過去，追逐未來，在時間的蟲洞里，看見夏娃和最原始的自然景象。
5
在一家公路旁破爛的加油站前，我看見了他，一個和我一樣擁有改裝摩托車的男人。他跨坐在摩托車上，既不下車，也不取下頭盔，只是拉上眼罩，擰開郵箱蓋，神情木然的看着加油工。
“加滿。”他吐出兩個字。
等到油表指針指向尾端之後，他拉下眼罩，遞給加油工一張100元紙幣，發動引擎，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動作瀟洒自然，毫不做作。他可以花錢不看面額，而是看心情。
我加滿油，駛離加油站后，卻再一次看到了他。他停在路邊，一間私人小學的門口。小學還沒下課，小學生趴在鐵門下看着他，眼中詫異不已。
我經過他時，他突然發動引擎，超過了我，並豎起食指，向前方遙指三下。
我了解這種手勢。
這是挑戰的號角。
6
穿過一座短而狹窄的小鎮，道路漸漸寬廣，緊接着，是長長的安靜的林道。這裡車輛稀少，道路平坦，微微彎曲，是天然的賽道。
我們爭先恐後飛馳在林道上，油門都放到底，時而並駕齊驅，時而你追我趕，像兩匹在草原追逐獵物的狼。路過一方池塘，塘里有野禽棲息，經過時，他故意長鳴喇叭，一時間，風聲，排氣管聲，急促的喇叭聲，聲聲呼嘯，嚇得安逸的水禽四處逃竄。
前方是一條筆直的上坡路，視線良好，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提速，我們的車速越來越快，風聲越來越響，靜止的萬物也具有了力。飄落的葉，枝上的花，空中的蟲，只要貼到臉上，就是傷害，是痛。
7
前方是兩個集鎮的交界點，車輛漸多，然而，他卻絲毫沒有減速的願望。莊子說，“重物而心拙。”越是想超越的事物，越無法超越。年輕輕狂，視生命如草芥，所以能享受常人所不能享受的快感。如風，如電，奪人耳目，稍縱即逝。
8
十字路口，一輛白色大眾斜插過來，如果不出奇迹，一次車禍事故註定要發生了。我停在一顆老樹下面，默默看着他，為他祈福，這可敬的對手。只見他將摩托車傾斜60度，像摩托車雜技表演一樣，緊貼着大眾車身，疾馳而過。留下大眾車主慘白的臉孔，一顆撲通撲通急跳的心。
9
大部分人買車都會選白色，因為時髦，因為漂亮。白色，最容易博得人的喜愛。可是，單從交通的角度看，白色，是最不易察辨的顏色。白色車，也是最容易引發交通事故的車。
10
又見集鎮。
此刻，已經看不見他呼嘯的身影。我抵擋駛過集鎮。在我的交通觀里，安全第一。別人的安全要放在最前面。我決不允許為了滿足自己的快感，而造成傷亡，給無辜的家庭帶來傷害，把年輕的女人變成寡婦。
這是罪。
11
交通指示牌頻繁出現，暗示城市已經臨近。
他，一個技藝高超的摩托車手，已經看不見。我想，他看我不來，已經獨自離去了。
駛過集鎮，小橋，農田，我又一次看見他。他停在一處寬大的招示牌下。
指示牌一個箭頭指向郴州，一個箭頭指向耒陽。
我停在他身旁。
他看看我，點點頭，伸出食指，指向通往郴州的方向。
他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而我要趕去最近的城市，在日落黃昏前。
我們分手，不說話，用簡單的手勢告別。
我們駛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從此陌路。
12
一場追逐，一場比賽，一場遊戲。
兩個人，兩輛車，兩腔熱血。
沒有對白，沒有交流，默契的，沒有互通姓名，也沒有取下頭盔，一露廬山真面目。
在彼此的世界里，彼此都是一個符號，X,Y或是W，它代表一段緣分，一段短暫的快樂時光。
13
唐朝詩人王維說，“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說，“相識何必曾相逢。”
14
城市的霓虹燈和着灰塵一起降臨。
街道是灰的，天空是灰的，在這座灰城裡，流動着熱血和慾望。而我，一個陌客，此刻正尋找一處旅館，稍作休息，等待迎接下一次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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