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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的堅守——寫給建築工人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一直以來都想為我的過去及現在做一個總結。

  終於,有了空閑下來的時候,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在紙上刷刷地寫,舊時光又在腦海里漸漸顯形,那些曾經念念不忘的人和那些無法釋懷的往事又一一浮現在眼前。

  在我身邊並不稀缺農民工苦難的故事。苦難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高度抽象的詞彙。對於什麼是艱辛,我能說出一二,對於艱辛的真正認識還是那次刻骨銘心的記憶,唯有現實的艱辛才是真正的苦難。

  我永遠無法忘記2013年那個被太陽炙熱得近乎窒息的炎炎夏日。白楊樹被炙烤的聾拉下了蔫葉,往日被窗戶分割的支離破碎的天空似乎被分割得更密了。

  7月11日,放假那天,我早早備好行李,四處託人打聽工作的消息。終於,在當地的建築工地尋得了份做小工的工作,開始了一段艱辛的打工歷程。幾經周折,終於來到了建築工地,我被安排到了一間潮濕陰冷的窩棚里住。門前雜草叢生,屋門是塊大芯板,門框,是用幾根木條釘巴起來的,向里探去,屋內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憑藉昏暗的燈光,進去之後掃視了下周圍,很是簡陋,所謂的床,用磚塊和廢氣木板拼置而成,黑乎乎的塑料布和雜物堆了一地,一片狼藉,屋子裡發出的全是令人作嘔的氣味,我心中一顫,忍不住心酸地想到,難道這就是辛勤工作地建築工人所居住的環境?比想象中的還艱苦,讓人心酸。

  由學校到建築工地生活環境地巨大落差,一下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對自己說;“出來就是為了嘗苦頭的,不經歷現實的磨難又怎能體會到生活的不易。”自我寬慰一番后,我開始打掃屋子裡的衛生,鋪開自己的床鋪,床頭擱着幾本自己喜歡看的經濟學書籍。再對比下周圍的擺放,總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然後,躺在床上,靜下心來默默地規劃自己的假期生活。

  晚上,所有的民工們下班回來,用一雙驚詫地眼神看着我這個剛從學校出來的“大學生”,很是不解,為什麼會選擇來這種地方工作?吃飯的時候,他們每個人端着煮熟的白菜,蘿蔔外加兩饅頭,狼吞虎咽吃着,看了下我。其中一個民工看着我說;“先讓大學生看看我們這裡吃的飯菜,看能不能吃的下這份苦不?”白菜,蘿蔔的飯菜,溢滿了艱辛的笑臉,他們吃的很簡單,只要填飽肚子。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在這裡生存會很艱苦,在心裡一遍遍為自己加油,再難也要堅持。

  第二天,早晨我點起床。住的地方離施工工地還有一段路,得提前準備,簡單地洗漱一番。早餐,饅頭夾着生切好的洋蔥,雖然很不習慣這樣吃法,但一旁做飯的阿姨不停囑咐我說:“孩子,工地的勞動量很大,你最好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幹活。”為了保持體力,硬是倉促咽完。那個時候,天微涼,這座城市剛剛蘇醒,周圍死一般地寂靜。五點四十左右,工人們就開始向工地出發,等到了工地,已是六點,機器轟鳴,人員吵雜,整個工地立刻沸騰起來。

  清晨上班,看着這凝聚了建築工地人的智慧與汗水的一棟棟高樓時,內心不由為之震撼。

  一座小山似的沙堆,我被安排在這篩沙子。在太陽下賣力地乾著,不一會兒,衣服鞋子全被浸濕了。沙堆依然那麼高,那麼大。工頭走過來說:“一個工人一天至少能篩一汽車的沙子,你這還多着呢!你好好乾別偷懶啊!”我低着頭,不語,用鐵鍬用力鏟着沙子,一直不停的重複着這一個動作,幾個小時后,終於篩出一大堆沙子,心裡有種成就感。磚廠的磚輪流向這裡卸磚塊。又得忙着搬運磚塊了,只顧搬着底下的磚塊,冷不防,上面的磚塊塌下來了,正好砸中了我的手,疼痛難忍,我疼得直跺腳。過了一會,整隻手都變青了,手指頭腫的像個饅頭一樣。這點苦不算什麼?後來得當心了,自我安慰后,又推着車子運送混凝土。幾圈下來,累得夠嗆,手上出了水泡。

  不到中午十二點,整個人已經飢困交迫,沒有一丁點力氣。等到了午飯時間,剛回來工人們一窩蜂似的將飯菜搶至一空。只剩下些菜湯,我只顧了洗手,轉過身,雖然有一種想要哭的衝動------

  簡單的吃過午飯,工人們開始休息,頭一挨枕頭就呼呼地睡著了。不知何時,有人喊着,趕快起來,該上工了,其他工人們下意識的坐了起來,脖子上掛着浸濕的毛巾,帶着水杯,工具,開始下午的施工。下午兩點,太陽釋放着它滾燙的熱潮,炙烤着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往日熱鬧的街道現在冷冷清清。人們都躲在空調房裡享受這涼爽。

  曾經,攪拌機,混凝土,腳手架,鋼筋水泥------這些東西彷彿離我很遠。如今,每天面對的都是這些,建築材料,伴隨着機器的轟鳴和工地人員的喧囂,一切又井然有序地進行着。來回傳送各種材料,賣力的幹活。火辣辣的太陽把臉曬得紅通紅通,臉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冒出來,流入眼睛,嘴角一種咸澀的感覺,這,就是生活的味道吧!

  偶爾我抬頭仰望數米高的腳手架上,他們的身影彷彿在半空飛舞。只到隱約看到黃色的安全帽在躍動。每一處的施工現場都能看到他們對工作的盡職。

  三天後,我被調轉到了旁邊另外一個工地進行修建。在這裡,我結識了一些至今仍念念不忘的人。

  “老阮”

  在這裡,第一個見到的工人就是他。那天將行李搬到住的地方,裡面坐着個年齡尚長的民工,抽着雪茄,一番打量,我猜他應該有六十歲左右,上身赤裸,古銅色的皮膚黝黑又略微彎曲的脊背特別明顯,黝黑的臉,如同黑色的煤炭一般。說話的時候,那稀疏又不整齊的牙齒特顯眼,腳上穿着建築工人常穿的軍用塑膠鞋,和他打招呼介紹,他操着一口濃重的河南方言。告訴我,他常年在外打工,已經兩三年沒回家了。後來,見其他民工都喊他“老阮。”就這樣,我也跟着叫他“老阮叔”,他叫我“小侯”。老阮是這樣的長工,負責工地里的各種事項。他的外號在工地里一天會聽到很多遍。老闆叫他,工頭叫他,工友叫他,所有人都叫他。他喜歡喝酒,經常見他晚上下班回來獨自喝着白酒,他說勞累了一天,喝點酒可以解乏,喝酒的神情很是享受。他也喜歡戲曲,時常佩帶着台唱戲機,唱到高潮處還會跟着吼幾嗓子,這時,大家樂了呵呵的------

  “老王”

  老王是個虔誠的基督教人,在工地幹活每天都會聽聖經福音。卻常常成為其他工友們調侃的對象。現在還記得,他說過,當一個人有壞的想法的時候表明他已經在做壞事,人只有不往壞的方面想,才不會去做壞事。他善良,厚道,沒有雜念,在工地幹活也很照顧我。記得有次回來吃午飯,做飯的阿姨可能是起床晚了的緣故,沒有燒稀飯也沒有燒開水,大家都很有怨言。老王吃完飯用水杯去接開水,結果,所有的保溫杯都見底了。老王很是生氣,過來把水杯狠狠得往桌上一摔。喊道:“稀飯沒有,水也沒有,吃都吃不飽,還幹什麼哩,不幹了,不幹了。”說話的時候特像個孩子一樣,在那執拗着。那是我第一次見老王發火,很不情願。那天,工人們都沒有吃好。在工地里埋怨着。半會兒,都不見老王來,他不會是真的不來了吧?工人們尋思着。過了一會兒,他扭扭捏捏地來了,大夥又是一陣笑聲。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一碗稀飯”,為一碗稀飯而罷干,何其笑哉。工作期間,偶爾的一陣玩笑便是他們最大的樂趣。那天,我有事匆匆回了家。後來,聽其他工友說,老王幹活勞累過度腰部受了傷,回家療養去了,之後的日子,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不知何時再能見到那個虔誠的老王?

  “木匠”

  早晨在工地搬運,碰見以前的工友一個木匠。鬍子拉碴,眼神獃滯,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憐。見到我,他很欣喜,說我不容易,能吃下這份苦。他滿臉是灰。黝黑的皮膚,推着滿車的木料在樓層上忙碌着。記得以前晚上總會為我講他年輕時的理想,經歷。寒敘之後,又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我更讀懂了心酸。坎坷的經歷,艱辛的生活,生活沉重的壓力壓在了中年的他身上,變的現實麻木。這讓我想起了魯迅筆下的閏土,那個聰明機靈的少年在歲月的打磨下在中年最終變得懦弱麻木。工作在“高層”,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底層,曾經,他和年輕的我們一樣,對生活充滿各種幻想,現實硬是慢慢地將他身上的稜角磨平了。他也曾夢想着住入高樓,過上體面地生活,但生活的各種不如意偏偏 被他碰上,那些修建的好了的樓房,當完工以後這裡的一磚一瓦都不在屬於他們。在現實的刺激下,他的感情麻木了,或許只留下一份對故土親人的思念,但他必須麻木,他若像我一樣的多愁善感,那一個個迎面而來的鄙夷神情會告訴這個承載了太多負擔的心裡再無情的加上一副沉重的枷鎖。

  “文宏”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印象里記得,一個黑黑的人,總是樂呵呵的,笑的時候,露一口白牙,這才看出來是他,就一口白牙。長時間在外打工,被太陽曬得跟電視上常播的非洲難民無異。文宏幹活很賣力,建築工地當小工,扛水泥,拉沙子,搬磚塊。一個人可以頂幾個人用。他家裡情況不是太好,要供倆個孩子上學,家裡還有妻子看病買葯,壓力比較大。生活的艱辛,令他格外節儉,五塊錢一盒的煙,也很少見他抽。有時,中間休息的時候,見他一個人在那裡吧嗒吧嗒地抽着,抽得特別香。文宏幹活老實,工地上的人緣很好,就是老結不上賬,工資老拖着。

  “老張”

  老張,他總會和我提起她的兒子,他兒子今年剛畢業,在鐵路上工作,和我年齡相當。每次提到他兒子的時候,老張就會有說不完的話題。老張幹活的時候,幾乎不說話,專註於砌牆,瓦刀,磚塊在他手裡應用自如,看得出來,他是對建築的熱愛,對工作的盡職。有時候,文宏情緒低落時,應該是想家了的緣故,老張就會拍着文紅的肩膀說,你媳婦打電話說,家裡的事,她會照顧好的,你就安心在外賺錢,孩子很懂事,牲口也好這哩。文宏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堅定了信念,又忙碌在工地上。記得那天白天忙碌了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老闆臨時安排,說第二天會有雨,晚上不能休息,要加班至通宵。吃完飯,老張什麼都沒說,拿着工具和其他工人一起去了工地,將圍牆下的地基用機器一層層墊上土,夯平,剛修建的十多堵牆,由於之前沒有考慮給水排水,遇雨天,很是危險,老張他們用鋼管木板頂起,就這樣,又忙碌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們回來了,全部都癱倒在床上,吃飯的時候,任憑怎樣去叫醒他們,都無動於衷。我知道,白天黑夜不停地工作,他已經很累很累了------那天,雨下得很的很大,他們挽救了工地的財產。

  “ 亞宏”

  他在工地里年齡算是比較小的,家裡就種了些玉米,平時在外打些零工,工地上的工資要比打零工高些。他生活比較節儉,賺的錢要經常往回寄,一身迷彩服是他經久不變的工作服,寬大的掛在他佝僂的身上,鋪滿灰塵,似乎永遠也洗不幹凈,每次晚上回來,進門就說;“今天下午又和了幾十罐,累疲了。”話還沒落音,人已經趴在床上,早晨六點,又跑了。在這裡幹活的人,沒有人會笑話誰,誰家條件稍好些都不會吃那苦。

  夏季炎熱,熱得讓人出汗,讓人煩躁,這就是夏季的特點。要是一直像七月份低溫陰雨的話,哪有顯得有些反常,但是當我們所工作的生活的這座城市溫度在四十度左右的情況下,當我們坐在空調里喝着純凈水或飲料也有出汗的感覺的時候,我們是否會想起那些依然堅守在高空中作業的建築工人們是怎樣的工作着的!他們工作的地方沒有空調和風扇,只有那火一樣的炙熱陽光無情的舔舐着他們黝黑的皮膚和偶爾吹來的自然風帶給他們絲絲涼意,他們沒有純凈水,只有隨時都有可能被太陽蒸發掉的白開水來補充體內水份的缺失,他們工作的地方不是窩棚就是破舊的窯洞,為了給家裡買兩袋麵粉,為了給老婆添置一件新衣服,為了給爹媽寄上生活費,為了讓孩子上學,他們毅然踏上着危機重重的征程,拿起瓦刀,扛着建材,開着機器-----可是,當我真正去接近那些建築工人生活的時候,就會驚奇地發現,他們在如此炎熱的工作環境下表現出來的卻不是浮躁不安,而是豁達樂觀!

  八月十一日那天,在這座城市的修建告以段落,他們又要去另外一座城市開始新的工作,臨走的那天早晨,大家就像商量好的似的都不怎麼說話,默默地收卷着各自的鋪蓋,行李,裝進沉重的包袱。八月,家裡的農活也開始忙碌起來,我選擇回家忙農活,順便準備收假的事情。他們仍然背起沉重的包袱踏上未知的遠方,車子緩緩地啟動了,載着這些漂泊異鄉的建築工人,旁邊的施工工地,還在喧嘩。我坐在車裡,一陣風從窗戶吹進來,帶着夏天的味道,一路上,我都在注視着城市兩邊飛逝而過的崛起的樓房,陷入沉思------在每個城市的角落裡,都會看到那些默默工作在一線的建築工人,他們心懷夢想,為了這個夢想的實現,他們又不僅僅是在等待,他們還在拼搏,在用他們勞累的肩膀努力地創造生活的機會,他們就像泥土一樣樸實,在城市裡,他們淹沒在喧鬧的人群,一個絕不平凡的群體。車子到達了我所在的地方停了下來,我下了車,拉着行李,站立在原地,向車內望去,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移在我身上,我頓時明白了許多,此時無言勝有言,朝他們揮了揮手。天好熱,遠方的天空很藍,抬頭的時候,有一種晶瑩的液體淌過我的臉。

  很快,車子又重啟動了,載着他們,載着新的使命,去了遠方------

  後記:寫完這篇文章,我也不清楚,寫的是好是壞,只是,把自己的感受,記錄下來而已。生活往往是在經歷了之後,才會有刻骨銘心的體會。苦難,對一個人來說,是精神的財富,從內心深處激勵一個人不斷向前努力。回到大學,我也將珍惜這即將逝去的校園時光,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個挑戰,年輕的時候多吃點苦實在不是件壞事。本事追夢年齡,又豈能過於安靜,枉自蹉跎歲月!

  斷弦誰人聽? 字

  2013年8月於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