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物語
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時常逗留於我的眼中,我卻不曾一刻的看透過這一個世界與這一個世界上的無數個人。
我在想,於這個世界上的無數個人而言,是這個世界重要,還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更重要。
我站在十七樓的家中陽台上思忖着,舉一例,戎裝是每個軍人,每個男人,甚至於每個人而言至為重要的榮譽,竊以為,那一身在人兒眼中被視為至高榮耀的戎裝,看似是一個人的榮譽,卻實乃一個世界的悲哀!這個世界總是喜歡把他的喜怒哀樂表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她想把戰爭的悲哀付諸於一個軍人的身上所顯現而出,可人生來就是奇怪得很的,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人,卻時常看不到一個偌大的世界。
如果“一個人”比諸於“這個世界”而言在“無數個人”的眼中有着更為重要的地位,那為何我此時站在陽台上眺望人群與這個不甚完整的世界的時候,卻不曾有人注意到我?那樓下如螞蟻,不!如螻蟻一般微渺的人群,不曾有人此時注意着我?
泄憤不得處,我只得轉身回到卧室內。信手拿過一本書,開敞着房門,開始專心於書經之上,我素來讀書都是十分專心的,不曾被外音擾心甚過,為了證明於此,我特地起身而至房門,欲將房門再以敞開得再大些以磨練自身寧靜致遠的本事兒。可還未及我走到房門前,心中便是一陣痙攣:我明明說自己讀書之寧靜無所外音所干擾,專心致志而致遠矣!而今卻為了證明自己所謂的定性而分心於其他,這故作敞大房門的所為,不正好證明了我讀書極易分心於其他而自己不得知嗎?既然就算我此刻再側身回到書桌前昂首浩宇地苦讀書經也證明不了自己的定性之高了,那索性就一把潑辣地復回到陽台上好了,那兒視野開闊,人也多。
可樓下的人再多,面着這些連身形都看不出個大概的人群,其個人的輪廓,便不必細看了,無甚作用!我愈是這般望眼欲穿於人群,便愈是焦怒之氣驟起。是的,正如我剛才所領悟的,不單是於讀書,就算是讓我專心一意地站在陽台之上,都是個大難的問題!我不單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陽台之上,還得分心於怒火中燒的眼睛、蓄勢待發的拳頭之上,這個世界果真是如此啊!把她所有的情愫都通過一個人的身上展現出來——僵硬的身體、憤怒的雙眼、緊握的鐵拳!我實在看不清這個世界這般做法的目的!她為何要將自己的想法通過我們人類的形式來展現呢?她為何不直接站出來說句話,就算是放個屁也好呀!
有人說,當你死去的時候便可以聽到“這個世界”於那個世界之中的聲音了!對!死亡!正如我不能專一的讀書、一意地站立一樣,活着的同時,我還在不斷地嚮往着死亡!我是真的看到過有人在活着的時候嚮往着死亡的,真的!
那年我八歲,讀小學二年級,和我結下了最深友誼的一位男同學又一次趁着他的母親一不留神便偷溜出了他家的大門,瘋狂地奔走於大街小巷之中遊戲,耳後隱約傳來了他母親的幾聲呼喚:
“輝兒,輝兒,快回來呀!這麼晚了,不要到處亂跑啊!聽話,快回來!”彼時年幼,只聽得閑人言說他的母親患的是肺病,其父為了頂起這個家,毅然舍痛外出勞役,平日里便留下了我的這位“輝兒”同學在家閑時陪着母親消磨不明時久的來日。
又或許是肺病的關係,他母親的呼聲漸次小了起來,最終消失在了隔着的幾條大街之中。
待到那日傍晚,輝兒與我都遊戲得精疲力竭了,我這才攙扶着罪感涌身的輝兒一同回家接受其母親的家教,怎不知我們微顫着踏進房門的那一刻,竟看見了他母親半躺在床鋪之邊沿大口大口地咳吐着鮮血,我現在還在想,那該是一個活着的人詮釋死亡的最佳方式了!
末了,我們沒有等到該有的一頓責罵,倒是輝兒的母親,於不大通明的燈光之下的一陣抽泣,不經意間倏地襲來:
“輝兒啊!媽媽的病媽媽自己本身也不想治了!這樣下去只會是一個無底洞,實在是苦了你的爸爸呀!你說我現在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我還不死,就是放不下你啊!你說你這麼小,要是我死了,你怎麼辦啊!”
輝兒在那片不甚通明的燈火之下抬起了稚嫩的雙目與他的母親相望,四隻噙滿淚水的眼睛相顧無言,輝兒在他母親的臉上,該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的,突然一陣哀嚎道:
“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輝兒的母親亦是幡然覺悟,淚眼中一陣光亮閃過,淚光朦朧地抱緊了兒子,盡興的哭大了聲。
彼時的我坐在一個十分矮小的小板凳上,即便是坐着,也不到我站着的身高,再加上我坐在那個沒有燈光的角落之處,他們盡興相擁而哭的二人自然就注意不到我了,而我面對眼前這緊緊相擁的兩個側對我的腦袋,我亦看不清楚他們二人的輪廓,所以要說我看到過有人在活着的時候嚮往着死亡,可以!但我從未看清過!
我俯身凝視着樓下的人群,兩個形似我妻女的二人迎面走來,我看不大清她們的輪廓,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們,如果那是她們,她們此時可注意到了我?她們可是急切需要我的?就像輝兒與他母親之間那般急切的需要?我想跳下樓去看個究竟,我似乎在嚮往着俯身而下去迎接着些什麼東西,我或許是該急切地下去......
“老公,快幫我和寶貝把拖鞋拿過來!”這一轉眼的功夫,妻女竟然就上樓來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那個安靜地消失於我眼中的人,即刻走進了我的心中,隨着血液流經我的全身,無休止地沸騰了起來,以致於從她消失的那一刻起,我思之所極,全然是她!而今她終於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的血液像失去了生命一般戛然凝固,我的身體呆若木雞地僵硬着,我只能用木訥的眼睛死死地凝視着她——我的妻!
“你在發什麼愣呢!我和寶貝需要你!快快,拖鞋遞過來!”
“你說你需要我?你和寶貝都需要我?”我第一次看到了妻女如此這般清晰的臉龐,或許全屬這般死死地凝視。
“少廢話了!快點!”妻催促道。我拿過了鞋。
待到晚飯畢了,方才的一些精神病人才會有的紊亂思緒一直於我的腦際揮之不散,我欲起身一人再於陽台之上想個究竟,我得弄明白我為什麼會有那種古怪的想法!我得改變自己的這些愚見,免得他日這些東西會再而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腦袋中。
“爸爸!我要聽安徒生童話,我要爸爸給我講安徒生童話!”女兒於我的懷中撒嬌道。
凝望着女兒稚嫩的臉龐,昔日輝兒與其母親眼中一晃而過的我彼時所看不清的清晰臉龐倏然出現了!
滿身驚怵的我又不再變得急於再去那個陽台上多想些什麼了,那些都是歷史的事兒!我們的不幸,便在於改變不了歷史,可是我們此刻卻有幸創超歷史,這是眼前的妻女和我所該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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