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今日的門檻,回首昨日往事,歷歷在目。我深信在這個博愛泛濫的世界里,就算在刻骨銘心的事也會隨着細水長流的日子如泡沫消散般淡忘、褪色。而那老人的事迹卻如深入骨髓般深刻,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她微傴僂着腰,步伐帶點拖沓,在一個個巷口搜尋着,叫喊聲傳遍每個角落。大家都認識她——名為潘菊,我們都叫她潘老太。年逾花甲的她雪鬢霜鬟,講一口濃重的信宜口音。聽說她是為了方便孫子上學,才攜老帶幼地來到這個交通發達的鄉鎮。可萬萬想不到,暴風雨就這樣悄悄降臨了,幾年前,她的家人乘車回鄉,不幸遭遇車禍而全喪生在這場災難里,只剩她孤苦伶仃。舉目無親的她唯有靠收廢品為生,一窮二白的。
每個周末,無論是頂着毒辣辣的太陽還是迎着沉甸甸的狂雨,她都鍥而不捨地上門收購廢品。每次來她都推着一輛殘破不堪的三輪車姍姍而過。“賣廢品咧!”聽人一喊,她就手疾眼快的跑到聲源處,笑容可掬地彎着腰將廢品一捆捆搬出,再稱量。與常看到的商販那高翹起的秤桿不同,她的秤桿總是下垂,秤砣幾乎都要滑下來,這樣就能稱重點。完了,她會讓你算算總賬,就從不多疑地按你提供的價格付賬。偶爾,有些零頭,大家說算了,她卻像頑皮的孩子般固執,硬要掏出大把碎錢一一付清。
有時,她會喜上眉俏地告知我們,廢品價格又漲價了。有時,她也會神色黯然地說,最近廢品跌價,彷彿莫名損失的是她自己。其實也沒人在意這點錢,而她卻至終不渝,如星辰日起日落般告知我們。也有時,她會略顯小氣。那次,我將一些書和廢紙賣給她,她大費周章的把夾在廢紙的書挑出單獨放好。唉!我不耐煩地問:“書和廢紙的價格相差不多,有必要分得這麼仔細么?”她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回答。
直到那次機緣,我隨一個信宜同學來到了她的家鄉——合水鎮。她帶我探訪村裡的貧困孩子,其中有個叫小芳的女孩。她熱忱地帶我到她的家裡玩,令我驚訝的是原來在21世紀里,還有這麼貧窮落後的暗角,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除了應有的鍋碗瓢盆,幾張殘舊的小木凳,最不應該出現在這間小屋的就是那一筐擺放的有條不絮的書籍,琳琅滿目的多,讓人應接不暇。如饑似渴的好奇心驅使着我走了過去。咦?怎麼有本書似曾相識,哦!原來是我上次賣掉的書。“這書是何來的?”心中的疑問也隨口而出了。“是村裡的潘奶奶常收購舊書,再送給我們這些買不起書的孩子,她告誡我們要好好學習,有能力的時候再幫助更多的人。”看到她眼裡的崇敬與愛戴,我忽然不敢再直視她那明亮的雙眸。她這句話綸音貫耳,如悶雷在我耳邊咆哮,如潮水在我心巢翻騰,讓我久久不能動彈。更讓我妍媸畢露,一絲絲羞愧,如線如網緊緊地包圍着我、吞噬着我。
我恍然大悟,為何老人每次都將書挑出來。受人玫瑰,手有餘香。她雖然遠離了故鄉的青磚黛瓦,遠離了家鄉的迂迴巷陌,但還心繫着孕育她成長的搖籃。風燭殘年的她收起自己的坎坷與不幸,將希望的光輝撒向子孫後代,那是一顆權勢、地位都不能與之媲美的熱心。比起那些世態炎涼的人,或許老太太才是真正富有的。我彷彿嗅到舊書里洋溢出來的韻味和感受到那炎熱燙手的溫度。
老人的事迹就如夏天的風,瑟瑟地在我的青春里拂過……
江門市新會區沙堆鎮華僑中學高三:廖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