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你都是如此。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在同寢室的人都進入夢鄉發出均勻氣息的時候,你便支起畫架,展開畫紙,用蘸滿色彩的畫筆描繪着你奔馳的思緒,跳動的靈感。恁時,你的心才是自由的。你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
絲絲柔風從窗外吹入。輕拂着你的臉,你的發,你那顫動的畫筆。這是怎樣一個明晰、透徹的月夜啊!
畫稿已經寄出好多天了。那是你第一幅能稱之為“作品”,並且是自己最喜歡的畫啊!在“大牆世界”里,你生活了三年。你不想因往事痛苦的糾葛和現實生活的艱苦,而像大多數人那樣沉遁,你要重新站立起來——去迎接新的生活。
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在焦灼地等待。你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靜。讓胸中的那顆心不要超常地跳躍。你不是一個多血質的人,然而,這幾天你卻失眠了。那幅畫一次又一次在眼前展現,你連同你全部的愛都融入了那幅畫中——
一片湛藍的天空,顯得虛空至極而無所依傍,但決沒有蒼白的感受。深邃的藍是你童年天空的顏色,是你少年夢想的背景,更是你現在精神的寄託和心中嚮往的全部。雖然墮入高牆,但正值青春的你,卻信奉“無中孕育一切”這個哲理。所以,你選擇了這樣一片天空,安置在你的畫中,在你從沒有停息渴望的心裡。
碧空下,是一頃血紅的海。
你從來都知道,海是藍的。無論是現實中的,還是其他什麼人畫的海。然而,你卻給海抹上了一片鮮紅。你的眼中,那是生命經過苦難洗鍊出的顏色。海,就是那多舛的生命啊!
可你清醒地知道,是你自己掀起的海嘯,風暴造成了你苦難的海。所以,你沒有沉於這悲愴的色調中——海天相接處,藍與紅的層次逐漸融合,最後生成紫色的一線!
一隻黑色的海鳥在海天中飛過。撲騰的羽翼留下一串灰色的印跡。它仰起頭,似要飛出這紅色苦難的海,撲入那片深遠的天空中。然而,它留下的印跡卻又充分證明:它是在向前飛,在洶湧的浪尖與波谷中,在苦難與嚮往中,在自己那條既定的航線上,奮飛穿行。
你的渴望,你的嚮往,都凝聚在這幅畫中。
……
會有人看這幅嗎?會有人刊出它嗎?
一陣涼風吹進監舍內,你感到好清爽,你收起畫筆,你要好好入睡了。
夢中——
紅海,藍天,紫色的交叉線。一隻孤獨的黑鳥頑強地劃過……
你的渴望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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