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三年的生活對於顧千惜來說算是充實的，並沒有認識太多的朋友，但認識了毛毛對於她來說已經足夠。
對於毛毛，顧千惜覺得自己欠她，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還，直到離別的時候，她依舊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告別。
或許在毛毛的心裡，自己始終是個需要疼愛的孩子。顧千惜想。
其實離別沒什麼。顧千惜想。
媽媽打電話過來叫自己暑假去她那裡。顧千惜一再堅持，終於說服她，等開學了再過去，放下電話的時候，想起這是自己最後一個以父親為監護人的保護下度過的暑假。
十六歲了呢。
是啊，真快啊，十六歲了。
在領完成績單的第十天，顧千惜坐上了去古城的火車，過了這個暑假，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踏上這片國土了，所以，在離開以前，去看一看，毛毛在做夢流着口水時說的那個地方。
乘一天的火車對於顧千惜來說是很累的。
走出火車站，顧千惜看到了毛毛說的這個地方，這個用瓷瓦青磚堆積起來的地方。
兩邊的樓房都是只有兩層的，房頂上蓋的是很有江南水鄉味道的瓦片，深灰的色調在黃昏的陽光下勾勒出古城的輪廓，這就是毛毛夢中的地方，不知道在這個夢裡，塵封着毛毛怎樣的記憶。
顧千惜看着這條路，想着路的盡頭。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毛毛的笑臉，那種像陽光被撕裂了一樣的溫柔。
覺得有些累的時候，顧千惜走進了一間茶坊，店名顧千惜很喜歡——蘇說，很簡單的字眼，從嘴裡吐出來的時候是簡單而乾淨的音節。
應該是跟“訴說”諧音的吧。顧千惜想。
店裡的裝潢很有味道，很簡單，卻讓人有几絲迷醉，和咖啡屋的名字一樣。
顧千惜挑了個靠近玻璃的地方坐下，這個位置能看到外面的風景。
也許就是一剎那的錯覺，卻注意到了這樣的一個背影，很清瘦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是很簡單的搭配，白襯衫被夕陽染上柔和的色彩，手上有畫板，上面勾畫的，是自己的輪廓，透過對麵食品店櫥窗的玻璃，可以看到是個很漂亮的男生，嘴角有很溫柔的弧度。
沉澱着白糖的黑咖啡能讓顧千惜的心感到平靜，忽略掉醫生的忠告，一味的痴迷於這種液體，這是顧千惜的任性。
等到夕陽的光芒漸漸消散的時候，顧千惜找到了住的地方，是一家風鈴店，老闆娘是個很和氣的外國婦女，房租並不高，聽說顧千惜要住兩個月，老闆娘特地把房間里的一些私人用品收了起來，把柜子空出來給顧千惜放東西。
古城沒有旅館，也可以說每一家小店都是旅館，每家店的老闆都會在自己的房子里空出一兩間閣樓，給遊客居住，這是很久以前古城就有的習俗。
晚飯的時候，顧千惜又看見了中午那個白色的背影，顧千惜吃完準備上樓的時候，聽見一個很乾凈的聲音“不想認識我嗎？顧千惜？”
顧千惜有些詫異的轉過身，看到那個男生有些玩味的眼神，“你認識我？”
“我叫寥雨牧”
白色的身影擦過顧千惜上樓，顧千惜也轉身上了樓，想努力的回憶起那個男生是誰。寥雨牧，這個名字對於顧千惜來說是很陌生的，但又有些親切感。
二
睡到半夜的時候，胃又開始絞痛，顧千惜有些無奈的起床，下樓準備倒杯水吃藥，卻發現廚房裡已經沒有水了，又開了煤氣準備燒水，看着煤氣灶上藍色的火焰被點燃的時候，顧千惜捂着肚子坐了下來，顧千惜隱隱感覺到一些不安，因為她感覺到這次的病複發的特別厲害，整個胃像快被擰碎了一般，在這一陣陣持續的絞痛中，顧千惜失去了知覺，耳邊好像又聽到很急促的腳步聲。
醒來的時候，顧千惜沒有看見一片恐怖的白，胃中的絞痛已經消失了，顧千惜舒了口氣，看見趴在床沿邊白色的身影，不覺有些奇怪，不過看寥雨牧一臉疲憊的樣子，也沒有去叫醒他，下樓看見老闆娘在廚房裡忙碌，看見顧千惜的時候，笑着打了個招呼，並示意顧千惜下來吃點東西。
到廚房的時候，顧千惜才知道今天的早餐是老闆娘特地為自己準備的，顧千惜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感謝老闆娘。
顧千惜突然想到一直以來，除了毛毛，沒有人關心過自己的生活，這也是為什麼顧千惜把毛毛看這麼重要的原因。
毛毛應該是以朋友和親人這兩種身份存在着的。顧千惜想。
吃完早飯的時候，顧千惜準備上樓，又被老闆娘拉住了：“你把這碗粥端給那個男孩子，他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晚飯沒有吃，又陪了你一夜，現在一定餓了。”
老闆娘的漢語不適合很標準，但顧千惜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端着粥上樓。
打開房門的時候，看見寥雨牧坐在那裡看書，是那本顧千惜很喜歡的《落花的季節》。
“你不知道隨便翻看別人的書籍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顧千惜把粥放在桌上。
抬頭看了看顧千惜，寥雨牧把書合上：“想不到你也會看這麼感性的書”
顧千惜把被子疊好，聽到寥雨牧的話停了停，“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起碼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樣”寥雨牧一邊說話一邊又抽出了書架上的那本《茶花女》
“你認識我？”顧千惜又問了一遍和昨晚一樣的問題，這次卻得到了回答。
“當然了，校花怎麼可能不認識”
“那我認識你嗎？”
“認識”
“可是我對你沒什麼印象，不管是人還是名字”顧千惜有些疑惑的看着寥雨牧
聽了顧千惜的話寥雨牧有些孩子氣的堵起嘴“喂，你這個女人真是沒心沒肺，我那麼晚回來晚飯都沒吃就照顧了你一夜，你竟然翻臉不認人”
顧千惜有些無奈的翻翻白眼“我是說在這之前”
“在這之前啊？”寥雨牧放下書，認真地思考起來“本來是應該認識的，但是很可惜你不認識”
“應該認識？什麼意思？”
“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你是校花我是和你平起平坐的校草誒~你不是應該認識我嗎？”
“校草？寥雨牧？”顧千惜開始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記得以前經常聽身邊的同學提起這個名字。
沒有再和顧千惜繼續這個話題，寥雨牧端起桌上的粥吃了兩口，又放下了，顯然不打算再吃。
顧千惜看到了皺了皺眉“為什麼不吃完？老闆娘特地為你做的”
“不是你做的，我不想吃”
“如果你不餓得話我不會有意見”顧千惜理了理頭髮，把充電的手機拔下來，打開本子看了看今天的行程。
在顧千惜拿起鑰匙準備出門的時候，看見寥雨牧還是坐在椅子上看書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你不出去嗎？我要鎖門的”顧千惜有些無可奈何的看着寥雨牧，他不是打算就這麼一直坐着吧。
“你要出去嗎？”寥雨牧放下書，看見顧千惜肯定的點點頭。
“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寥雨牧把書放到書架上。
“一起去？”顧千惜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真的想不到這個男生要幹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你的胃不太好，要是在街上暈倒的話，我可以送你回來”寥雨牧沒有注意到顧千惜的表情說得理直氣壯。
這算什麼理由？“我暈倒管你什麼事？”從小到大顧千惜都不喜歡和別人太親近，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孩子。
“因為我說過了你是校花，而我是校草，你又還不認識我？”頓了頓，寥雨牧繼續說，“所以，現在我要讓你認識我啊”然後就沒有管顧千惜地反應自顧自得出了門。
顧千惜有些無奈的跟上去，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寥雨牧在門口引來不少路人的目光。
應該是個到哪裡都光芒四射的男生。顧千惜想。
跟老闆娘打了聲招呼，走到門口，發現寥雨牧帶了畫板。
“你要去寫生嗎？”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顧千惜問寥雨牧。
“是啊，反正也是出去。”
“噢”顧千惜看了看路人“走吧”
“嗯”寥雨牧跟上顧千惜的腳步。
到了花市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畫室里有很多遊客，略顯擁擠的人群中夾着幾張外國的面孔。
顧千惜挑了一家裝修風格很簡單的花店，老闆是個中年男人，有些發福，見到顧千惜得時候笑得很客氣。
寥雨牧有些奇怪的問正在挑花的顧千惜：“為什麼要買花”
“要去看望一位朋友的親人”顧千惜在牡丹和百合之間顯得有些猶豫。
“朋友？是那個叫毛毛的女孩子嗎？”
“嗯”顧千惜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挑了兩朵百合兩朵牡丹，準備交給老闆。
寥雨牧聽到回答來了興緻，更加湊近顧千惜一些“你們不會真的是斷背吧？”
“斷背？”寥雨牧的呼吸讓顧千惜的耳朵有些發熱，顧千惜有些不習慣的別開臉，看着寥雨牧。
“對啊，學校里的同學都這麼懷疑，因為你平時對給你送情書的男生都不怎麼理會的樣子，跟那個毛毛的關係又好像很親熱，所以就有傳聞懷疑你是同人女”
“毛毛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親人”顧千惜不知道為什麼要和這個不算熟悉的男孩子解釋，也許是因為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同學們心中是這種形象，所以現在聽到就會有一種本能的想辯解吧。
結果老闆紮好的花束，顧千惜走出了店門，無意中發現寥雨牧手裡也拿着一束花。
“你喜歡花？”
“不是很喜歡，不過你去看朋友的親人帶了一束花，難道我空手過去嗎？”寥雨牧有些無奈的看看顧千惜，她真的是這次中考的全市第一名嗎？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顧千惜明白的點點頭，沒有注意到寥雨牧的表情。
走到“蘇說”門口的時候 ，顧千惜沒有再繼續走，看着旁邊的寥雨牧說：“我們先進去喝邊咖啡吧。”
寥雨牧猶豫了一會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啊”
還是昨天那個位置，顧千惜點了一杯黑咖啡，寥雨牧賊笑着的點了一杯綠茶。
服務員走後，顧千惜注意到寥雨牧的笑容和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正想着的時候，服務員端了一杯黑咖啡喝一杯綠茶過來，沒等顧千惜碰倒咖啡杯，寥雨牧酒把自己的綠茶和顧千惜的黑咖啡換了個位置。
“你要幹嗎？”顧千惜不解的看着寥雨牧。
“你的胃不好啊，所以不能喝黑咖啡，所以我特地幫你點了杯綠茶，至於這杯黑咖啡，嘿嘿，我就勉為其難的幫你喝了吧”寥雨牧把“特地”和“勉為其難”這兩個詞加重了音。
顧千惜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笑得這麼賊了，看着眼前的男生像小孩子一樣得意洋洋的喝着黑咖啡，顧千惜第一次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嘴巴有些乾燥，顧千惜沒有再和寥雨牧爭論。
過了很久，綠茶葉喝完只剩下茶葉的時候，顧千惜抬頭看了看寥雨牧，卻發現他正在畫畫“你不會又在畫我吧？”
“嗯”寥雨牧答了一聲，手中的鉛筆勾完最後的線條。
“我可不可以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權？”
“隨便”寥雨牧抬頭笑了笑，然後把畫收起來，喝完剩下的咖啡。
“其實你很適合喝綠茶的”街上人很多，寥雨牧的聲音顯得有些小。
但是顧千惜還是聽清楚了“為什麼？”
“不知道，只是單純的感覺而已”
然後就沒有了對話，顧千惜突然想到以前毛毛也這樣對自己說過。
按照地圖上的路線走到了車站，上車之後才發現人很多，車剛啟動顧千惜就被人撞了一下，然後注意到寥雨牧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就明白了寥雨牧要表達的意思，顧千惜點了點頭，然後寥雨牧移過來把顧千惜罩在自己胸前。
那時候的那個眼神一定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它應該就是一種語言。顧千惜想。
顧千惜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貼着一片對她來說很寬闊的胸膛，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是和以前跟毛毛在一起的感覺不一樣的。
下車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絲，風吹來打在臉上有冰涼的觸感。
顧千惜站在車站裡，看着地圖研究着下面該往哪裡走。
寥雨牧站在旁邊看着顧千惜的睫毛上越來越密的小水珠，嘴邊有很淺的弧度。
雨只下了一小會兒，顧千惜終於找到了一條簡短的路線，不經意間露出的笑容讓寥雨牧有些恍了神。
顧千惜按照地圖上的路線走了很久，卻怎麼也找不到毛毛口中的老宅，這裡應該已經是古城的盡頭了。
三、
晚飯顧千惜沒有吃，走了一天的路，顧千惜覺得很累，回到風鈴店和老闆娘打了聲招呼就上樓躺着。
她不停地想着白天聽見的事。
如果照藥店的老闆所說，那毛毛一定是孤兒。顧千惜想。
她有些不敢相信，因為和毛毛想出了這麼久，卻從來沒有聽毛毛提起過她是孤兒。
會不會搞錯了呢？顧千惜想。
但是老宅的位置是毛毛親口告訴她的，應該不會有錯的。
正想着的時候，顧千惜聽見敲門聲，門沒有開，聽見寥雨牧的聲音：“有事情明天再想吧，早點睡”然後就能聽見遠去的腳步聲，
對啊，明天再想吧。顧千惜告訴自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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