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了一杯熱茶走進廣播室，望了望牆上的日曆，12月24日，好熟悉的日子。我微微頓了一下，從CD架上取下一張CD放入唱機中，按下“Play”鍵，一首歌忽然飄起在整個校園裡。“這首歌我唱給你聽，你聽見思念的聲音，聽風輕輕敲擊着玻璃，一定是你無聲的嘆息……”我打開面前的窗戶，一陣風迎面吹來。梧桐樹總是不停地落葉，落了一層又一層。兩年了……
“天啊我昨天撞鬼啦！”一大清早，我正背着英語課文，就聽見小嘎尖叫着衝進教室。她把書包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害得我的桌子也一晃一晃的。她坐下，喘了喘氣，說：“秦天啊我昨天看到鬼啦！我在馬路上看到一個老奶奶，我越看越像我的外婆，可你知道嗎，我外婆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小嘎說完抹了把頭上的汗。“哈哈哈！”我趴在桌上笑開了。“你不信？”小嘎生氣地說。我捂着肚子說：“小朋友，這世上是沒有鬼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哪來的莫名其妙的鬼？”上課鈴響了，我聽見小嘎在嘀咕：“我死了之後變成鬼第一個嚇的就是你！”
“哎，昨天我的小阿姨生了個小毛頭！”我興奮地對小嘎說，“很神奇的，雖然才剛剛出生，小小的像一個肉球一樣，但四肢都會撲閃撲閃的，還有喃喃的哭聲。”小嘎說“生命的誕生真是一種奇迹。”我說：“每個生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都是一種奇迹。”“你知道生命是什麼嗎？”小嘎問。我想了很久，無奈地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天啊出事啦！”又是一個原本清靜得可以讓人安心背書的早晨，卻又背小嘎的尖叫聲打破。小嘎抽出課桌下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去卻沒坐穩，晃了幾下就摔到了地上。“喔唷你激動得來！”我連忙把她扶起來。“月海中學有人猝死了！”小嘎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怎麼會的？”我好奇地問。“前幾天他們學校開運動會，一個男生連奪了100米和200米的冠軍，然後去網吧上了8小時的網，回家沖了個冷水澡就睡下了。第二天他媽叫他起床，怎麼叫他都沒反應，一摸他的身體，一點溫度也沒有，早就死在了床上！”話講完，小嘎的臉變得慘白慘白。我沉默了一會兒后問：“那個男生幾年級的？”“初三”小嘎很乾脆地回答。初三？那不是和我們一般年紀？不是和我們一樣都緊張而興奮地迎接中考，和我們一樣正不停地努力學習嗎？就這樣死在了一夜之間，死在了我們都酣甜地做着美夢時……
“累死我了！”我癱在椅子上大叫。“啊，終於在布置完成了！”小嘎激動地說。我和小嘎負責明天聖誕派對的教室布置工作，最近幾天每天都留在教室到老晚才回家。今天終於趕大最後一天把所有工作都做好了。“哎，要不要試試這個？”我指指天花板中央的大彩燈。這種旋轉的球狀彩燈是我們為了增加明天舞會的氣氛而磨破了嘴皮子問我家附近那家酒吧借來的，兩個小女生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彩燈安到那麼高的天花板上。“好啊！我去開開關。”小嘎興奮地說。“五、四、三、二、一、Yeah！”隨着小嘎的一聲尖叫，彩燈“唰”地亮了，不停地旋轉着，用七彩絢麗的光照射教室的每一個角落，我開心地在燈下不停地轉圈。忽然我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小嘎大叫一聲“小心”然後向我撲來……
“你看見了我在哭泣，你知道嗎我在想你，你是否偶爾回到這裡，我卻不能不能感覺到你……”
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兩年前的那個晚上，小嘎把我推開，自己承受了從天花板上掉落的幾十斤重的彩燈，然後，離我而去。
記得曾經和小嘎討論是回到過去好還是跳到未來好，我選擇回到過去，小嘎選擇跳到未來。可是，我無法回到過去重溫與中嘎一起生活的快樂時光，無法再在大清早聽到一聲尖叫然後看到一個小女孩風風火火地衝過來，無法再在上課上到無聊時聽小嘎講稀奇古怪的新聞，無法再在不會做題時求教一個心甘情願當全職輔導的小老師……而對於小嘎，她還有未來嗎？時間就這樣殘忍地以它慣有的速度前進，中途有人離開，有人卻還要不停往前走。
小嘎在醫院的病床上，在我朦朧的淚眼中，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秦天不哭，死其實也很開心啊，死了就可以變成鬼來嚇你了！”我等了你兩年啊小嘎，你不是要變成鬼來嚇我嗎？可我怎麼就感覺不到你呢？人死了真的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了嗎？
兩年後的我面對當初小嘎問的“生命是什麼”，依然沒有答案。生命，本身就是個很玄妙，讓人看不透的東西。或許這一點根本不用也來不及考慮，因為誰能說得准下一秒的自己還擁有生命？我們惟一所能做的就是儘力做好手中的每一件事，然後坦然地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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