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臉男屍
清末光緒三十年(1904年),北京東長安門外的三道門發現了一具死屍,街上看熱鬧的閑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主管北京治安的巡檢衙門得知自己的轄區出了命案,急忙派捕頭羅塌鼻子領着幾名捕快來到案發現場。
幾名捕頭一邊高聲叫罵,一邊粗魯地分開人群。地上都是斑斑的血跡,羅塌鼻子走到死屍跟前,望着血腥的案發現場,也不由得緊皺眉頭。死屍是背後中刀,匍地而卧,后心的傷口上凝了一個大血痂,剝開血痂,傷口呈現三棱狀,這樣的刀傷還真的罕見。十幾名聞訊趕來的記者擠進人群,他們端起手裡的達姆相機就是一頓狂拍。等幾名捕快把死屍翻過來,圍觀的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片驚呼,真的是太恐怖了,死屍的臉皮竟被完整地揭了下來。一張臉竟成了血糊糊的肉團,那雙白果一樣的眼睛還睜着,看來他是死不瞑目啊!
那十幾名記者神情亢奮,就好像是剛剛服下了英國的百戰神油一樣,拍照的拍照,記錄的記錄,更有幾個想搶發新聞的記者不停地對羅塌鼻子問這問那,氣得羅塌鼻子招呼來幾名維護治安的捕快,死推活拽,總算把記者們轟出了人群。等捕快把人群趕散,羅塌鼻子沿着屍體旁邊的一串血痕,終於在路溝的瓦片下找到了帶血的兇器——一把三棱的槍刺。
三道門靠近外國使館區。往東走一百多米,就是沙俄駐紮在北京的兵營,平時這幫來自貝加爾湖地區的沙俄兵就經常打劫過往的百姓。如果真是沙俄兵殺的人,這樁血案可就麻煩了。
羅塌鼻子正在使勁撓腦袋的時候,聽到一陣“噹啷,噹啷!”的黃包車銅鈴鐺響,一個光頭的小夥子扎着青布腰帶,拉着一輛藍漆的黃包車跑了過來,兇殺現場站滿了閑人,那小夥子正搖着車鈴借路呢。車上坐着一個長袍禮帽,帶着玳瑁墨鏡的中年人。羅塌鼻子一見那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就好像見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了街心,伸胳膊擋住了黃包車。敢情黃包車上坐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捕華嚴啊。
華嚴聽羅塌鼻子把案情簡單地介紹了一遍,他摘下玳瑁墨鏡,仔細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槍刺,說道:“這是沙俄兵毛瑟槍上的三棱槍刺啊!”
羅塌鼻子聽完華嚴的分析,苦着個臉,也是愁得直嘬牙花子。自打八國聯軍進北京,老北京的情形就是百姓怕官府,官府怕洋人,想到沙俄軍營里去抓兇手,還不得叫囂張的沙俄兵用毛瑟槍把他給崩了啊。
華嚴從黃包車上下來,走到了那具死屍的旁邊,說道:“首先你要確定死者的身份!”
羅塌鼻子點頭,華嚴用鼻子聞了聞,好像死屍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他戴上了墨鏡,用低沉的語調說道:“然後把大小報館的記者都找來,洋鬼子不管多凶,他也得顧及輿論的壓力啊!”
二、兵營驚魂
隨着各大報館連篇累牘地報道,這個被剝去臉皮的男屍在京城中被炒得沸沸揚揚。最後,三人成虎,老百姓都說沙俄的軍營中出現了一個專剝人臉皮做皮靴的惡魔,沙俄駐北京的總領事真的坐不住了,他拿着報紙,怒氣沖沖地找到了大清國的總理衙門,指着李鴻章的鼻子大吼道:“你們一定要抓住真正的兇手,還我們偉大的沙俄士兵一個清白!”李鴻章哪敢怠慢,急忙把徹查的公文發到了巡檢衙門。
巡檢衙門的巡檢使見到公文暗自叫苦,這可是兩方面都不討好的案子啊,一旦處理不好,自己的頂子沒了不說,吃飯的傢伙都有可能不保!羅塌鼻子被巡檢使傳了進來,他想了半天,最後在巡檢使的耳邊一嘀咕,巡檢使連連點頭,急忙修書一封,又遞迴到了上面,說這案子太過詭異,除了神捕華嚴外,沒人能破得了這樁沒頭沒腦的凶殺案!
公文交上去了兩天,上面竟一點動靜也沒有。羅塌鼻子也蒙了,真不知道上面的衙門在搞什麼鬼名堂。羅塌鼻子這兩天加緊尋找屍源,雖然也來了幾個認領屍體的,可結果都和他們提供的死屍特徵對不上號。
羅塌鼻子急得口角上長滿火瘡,他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了六個“乾隆通寶”來,合在掌心裡,“稀里嘩啦”地亂晃了一通,然後往桌子上一丟,正在羅塌鼻子低頭看卦的時候,就聽有人敲門,羅塌鼻子抬頭一看,是一身白西服的華嚴捕頭站在門裡,叼着雪茄,正悠閑地看着他呢。
羅塌鼻子一把將華嚴抱住,高興得就跟撿到了狗頭金一樣。華嚴走進屋裡。對桌子上的銅錢望了一眼說道:“山地剝,此卦是推車折輪,暮鳥無林之像啊。”
羅塌鼻子也沒想到華嚴這個留過學的洋味捕頭,竟然懂得古老的卦像。羅塌鼻子“嘩啦”一聲,急忙把銅錢掃到了抽屜里,不好意思地笑道:“見笑見笑!”
華嚴在西服的口袋裡取出一份俄國使館開出的證明,原來這個膽大包天的華嚴真的要到俄國的軍營去查案!
羅塌鼻子挑了十幾名精幹的捕快,華嚴請來了個俄國的神父當翻譯,一行人坐在幾輛馬車上,浩浩蕩蕩直接來到了三道門的俄國軍營門口。
華嚴望了一眼煙塵四起的沙俄軍營,輕蔑地摘下禮帽,用雪白的手套彈了彈上面的灰塵。羅塌鼻子拿着那份證明,交給了沙俄軍營門口的衛兵。那個俄國神父對衛兵“嘰里咕嚕”地講了幾句,那衛兵點了點頭,轉身跑進軍營,沒過一會兒,一個滿身銅扣子的沙俄軍官接了出來,神父一翻譯,原來這個滿臉黃鬍子的沙俄尉官名叫卡夫奇,卡夫奇翻着藍眼睛和華嚴象徵性地握了一下手,領着十多個人,走進了戒備森嚴的軍營。
一千多名身高體壯的哥薩克步兵正端着毛瑟槍,在操場上操練呢,他們端着的毛瑟槍槍頂上就是那寒光閃閃的三棱槍刺,羅塌鼻子想起三道門的血案,也是覺得后脊背涼颼颼的。卡夫奇快步跑到操場正中,對着檯子上的沙俄校官“啪”地敬了個禮,那個校官望了一眼華嚴,邁着高傲的步子,走了過來。
這個沙俄的校官就是軍營中最高長官,他的名字叫貝林斯基。華嚴把自己的來意通過翻譯一講,又取出把那把三棱槍刺給貝林斯基看過,貝林斯基聳動着鼻子底下那兩撇上翹的鬍子,不耐煩地看了那把槍刺兩眼,然後毛乎乎的大手一揮,叫華嚴到軍營里隨便調查去。一千多名沙俄兵在操場上全部集合,他們手裡的毛瑟槍槍頂上都裝着刺刀,華嚴在操場轉了一大圈,根本就沒發現誰的槍頂上少了刺刀。他搖了搖腦袋,他提出要到兵營宿捨去看一看。貝林斯基一聳肩膀,對身後的卡拉奇一擺手,卡拉奇領着華嚴來到沙俄兵的宿舍,沙俄兵是白種人,他們大多有嚴重的狐臭,走進宿舍,華嚴趕忙掏出噴着花露水的手帕,把鼻子堵得嚴嚴的。
羅塌鼻子跟在華嚴身後,走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線索,一行人檢查完畢,貝林斯基和華嚴簡單地握了一下手,華嚴領着捕快們走出了俄國的兵營。
三、驚見姦情
羅塌鼻子望着坐在椅子里,翹着二郎腿喝茶水的華嚴,不由得直皺眉頭,從今天華嚴不佳的探案表現來看,他真的很可能是銀樣蠟槍頭的假神捕了。他咳嗽了一聲,小心地問道:“華捕頭,您這一趟下來,可發現了什麼新的線索?”
華嚴輕輕一笑,從內衣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紙團。展平一看,上面寫滿了彎彎曲曲的俄文。華嚴故作神秘地說道:“知道這張紙條是哪來的嗎?”
羅塌鼻子問道:“哪來的?”
這張紙條竟是貝林斯基臨別和華嚴握手的時候,暗中塞到他手裡的!羅塌鼻子端詳了那張紙條半天,也沒弄明白那上面寫的是啥。
華嚴拿起紙條,“嚓嚓嚓”地擦了幾下白皮鞋上的灰塵,又把那個紙條丟到了廢紙簍里。羅塌鼻子驚叫道:“這麼重要的情報,您怎麼給丟了?”
華嚴詭異地一笑道:“走,找幾個可靠的弟兄,我請大家到‘東來順’喝酒去!”
東來順酒館就在烏衣街的街口,最出名的特色菜就是內蒙趕過來的細毛羊的羊肉!被切成薄片的羔羊肉放在滾滾的火鍋中一涮,入口即化,不僅美味十足,而且還能大補身體啊。七八個人配着黃酒吃了十多斤羊肉,這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華嚴只喝了半杯紹興黃酒,那幾個巡檢房的弟兄們藉著酒勁,說起了這烏衣巷裡的妓院,眾人正講的口水橫飛,忽聽樓下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口哨聲,華嚴從口袋裡摸出幾塊蒙臉的黑布,丟給眾人,說道:“弟兄們,幹活了!”
烏衣巷中遊逛着不少到這裡拈花偷香的閑漢。在青雲小築門口兩個大紅燈籠的照耀下,喝得醉醺醺的卡夫奇被兩個全副武裝的俄國衛兵從裡面扶了出來。三個人分乘兩輛黃包車,鑽進了直奔俄國兵營的柳街衚衕。
華嚴一揮手,八個人分乘四輛黃包車,沿着柳街衚衕的前後口,直堵了過去!等卡夫奇明白過來已經晚了,羅塌鼻子的手下出手真快,沒用半分鐘就把兩個俄國衛兵打昏了過去。
華嚴將打昏了的卡夫奇丟到了黃包車上,四輛黃包車直奔東郊民巷,東郊民巷是一片貧民區,前幾年鬧八國聯軍,有很多人死於戰禍,這裡就有很多的無主危房,華嚴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指點着黃包車走進了一條堆滿垃圾的窄衚衕,在一座只剩下半扇木門的破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那座漏着星星的土房子,地上早就挖好了土坑,卡夫奇被丟進土坑,他的腦袋一接觸潮濕的泥土,人才哼哼兩聲,醒了過來。他望着坑口上那幾個黑衣蒙面人,扯開喉嚨,便用俄國和並不熟練的中國話,大喊救命。華嚴在衣服兜里摸出一支“哈德門”香煙,用火機點着,他輕輕地吐了個煙圈,用俄語說道:“大點聲,這裡是有名的三不管的地方,聲小了,沒人理你!”
卡夫奇一聽綁架自己的人懂俄國話,他急忙“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俄語,那意思是詢問他為啥要綁架自己。華嚴抄起坑邊的鐵鍬,鏟起一鍬土來,正砸到了卡夫奇的腦袋上,然後一揮手命令道:“埋!”
卡夫奇一下子就傻了,他原以為是遇到了劫財的綁匪,花錢就能擺平了,沒想到上帝不長眼,竟叫他遇到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惡棍,坑底的卡夫奇連叫饒命,並用俄國話連連詢問,為啥要殺他。華嚴一擺手,那幫活埋卡夫奇的捕快們住手,他說道:“讓你做個明白鬼,做掉你是貝林斯基的主意!”
華嚴見卡夫奇在坑底下眨巴着眼睛,華嚴在懷裡把那把曾經殺過人的槍刺掏了出來,在卡夫奇的眼前一晃,虛張聲勢地說道:“認得這把槍刺嗎,就是因為它,你才沒的命!”
卡夫奇一見那把槍刺,在坑底連聲怪叫,華嚴的俄國話是跟他的一個俄國同學學的,也並不十分熟練,聽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原來這把槍刺是卡夫奇的衛兵的,半個月前,卡夫奇到青雲小築去找那裡的紅姑娘小翠喜,因為帶的銀子不夠,他就隨手把衛兵的刺刀壓在了小翠喜那裡做了日後還錢的憑證。
沒想到5天前,他還沒等他用剛到手的軍餉去贖那把刺刀,軍營里就突然發生了緊急情況,全面戒嚴,直到發生了槍刺案,他才想起那把槍刺。今天他借到俄國使館送信的機會,偷着溜到了青雲小築,本想用銀子贖回那把槍刺,可是小翠喜竟說前幾天那把槍刺被賊偷了。
卡夫奇覺得這裡面有事,他再也不敢喝酒了,趕忙把銀子塞給了小翠喜,又叮囑她幾句,叫她不要亂說話,卡夫奇一出門,就叫華嚴領着人給打了悶棍。
華嚴聽完,不相信地說道:“純屬胡說,埋了滅口!”他帶頭抄起手邊的鐵鍬,土如雨下,片刻間,就把土坑裡的卡夫奇埋得只剩下一個腦袋。卡夫奇一邊大叫饒命,一邊大罵貝林斯基陰毒。華嚴一見真的逼不出什麼口供了,正要擺手命令停止埋土,就聽衚衕口“砰砰”地響起了爆豆般的槍聲,隨着一片雜沓的馬靴聲,遠遠地就聽貝林斯基用俄語高叫道:“包圍這家院子,不要放這幫匪徒們走了,開槍!”一百多名俄國士兵答應一聲,端起毛瑟槍,便對着四面漏風的破屋子,“砰砰砰”的一陣亂槍。羅塌鼻子摸出火銃對外面打了兩槍,華嚴高叫一聲——撤,領人翻出後窗,逃了出去!
四、栽贓陷害
等華嚴領着羅塌鼻子跑出黑衚衕,回頭一看,那幾名弟兄們都已經被流彈擊中,活着的,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羅塌鼻子的肩胛后,也被鉛彈擊中,雖然是皮外傷,但血已經把衣服打濕了一大片。羅塌鼻子狠狠地罵了兩句娘,轉頭對華嚴問道:“華捕頭,我們怎麼辦?”
華嚴望着他的肩頭問道:“你的傷礙事嗎?”
羅塌鼻子搖了搖頭,說道:“不礙事,就當被蚊子咬了一口!”
華嚴在路邊招手叫了一輛拉夜活的黃包車,兩個人直奔青雲小築。到了青雲小築都已經是後半夜了,娼家做的是夜裡的買賣,這裡還是燈火通明,淫聲浪語不絕於耳。華嚴和羅塌鼻子溜到青雲小築的後院,找個低矮的地方,兩個人跳了進去。
青雲小築可是老北京最有名的高級妓院,裡外三大套,為了防止客人走亂了房間,在房間的門口,都掛有姑娘的花名,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找。終於在東跨院找到了小翠喜的屋子。華嚴望着房間里搖曳的燭光,抽出匕首,把門閂撥開,對羅塌鼻子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叫他在外面放風,羅塌鼻子點了點頭,華嚴推開房門,走進了屋內。小翠喜的屋子布置得相當豪華,屋內的桌椅和梳妝台都是花栗木的,在博古架上還放着青花九龍瓶,雙風獅鼻青銅鏡和一個汝窯的素色筆洗,這些可都是真古董啊。
紅木床頭的百蝶穿花圍幔撂着,透過燭光,裡面的綢被中隱約躺着一個人。華嚴用刀尖挑開圍幔,果然小翠喜雲發蓬鬆,一個人縮在了被子里,正在蒙頭大睡呢。華嚴怕小翠喜驚叫,揭開被角的同時,左手猛地捂住了小翠喜的嘴巴!
小翠喜真的沒有叫出聲來,她早就已經死了,她的一張臉皮也被揭了下來,蒙臉布似的又糊在了臉上。華嚴用手一捂她的嘴巴,小翠喜的臉皮立刻扭曲歪斜,看着死屍詭異的臉型,華嚴被嚇得倒退了三步。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映,就聽門外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聽有人再喊——抓兇手,抓兇手啊!
虛掩着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最先衝進門的竟是羅塌鼻子,他身後跟着巡檢使大人。羅塌鼻子望着一手拿刀,一手鮮血的華嚴驚叫道:“華捕頭,您,殺了小翠喜?”
跟在捕快身後的老鴇子一見小翠喜被華嚴殺死,聲嘶力竭地大哭道:“我那可憐的女兒啊,你死得太慘了,巡檢大人,您可要為我女兒作主啊!”
巡檢使大人叫道:“華嚴,你執法犯法,來人啊,把華嚴拿下……”
羅塌鼻子冷笑一聲道:“華捕頭,對不住了,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只好委屈您一下了!”講完,在懷裡掏出從德國進口的手銬,“咔嚓”一聲,把一語不發的華嚴銬了起來!
五、撲朔迷離
夜已經深了,在三道門俄國兵營外的路燈底下,一個穿着破爛的小報童還沒有回家,他不時地發出“賣報了,賣報了!”的喊聲,那無助的聲音在空曠的街上顯得非常 人。
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人,低頭走了過來,他的臉都淹沒在禮帽的陰影下,他先望了一眼黑沉沉的俄國軍營,又不經意地望了一眼那個小報童,那個小報童一見這個黑衣人看自己,以為來了買賣,急忙湊了過去,一揚手中的報紙,說道:“先生,買張報紙吧,裡面有最新消息,華嚴捕頭殺死名妓小翠喜,警方懷疑他就是剝臉皮的兇手啊!”
那個穿風衣的黑衣人拿過一張報紙,可是一摸自己的衣兜,卻沒掏出錢來,他望着那個小報童失望的目光,尷尬的一笑,他從兜里摸出了一個手銬,遞給了那個小報童,說道:“當破爛賣,換幾個銅板吧!”
那個小報童詫異地看着手銬,臉上都是懷疑的神色,身穿風衣的中年人把手中的報紙折成方塊,裝進了衣兜里,幾個助跑,一躍身便翻上了俄國兵營的牆頭,身形晃了一晃,在黑漆漆的兵營里就沒了影子。
那個小報童嚇得一吐舌頭,轉身把報紙裝進背後的口袋,急忙回家去了。這個人就是剛剛越獄成功的華嚴,華嚴翻過俄國兵營的牆頭,躲過哨兵,一路彎着身,一直來到了貝林斯基的軍官宿舍前。
貝林斯基的宿舍前站着四名昏昏欲睡的俄國兵,華嚴想了想,咳嗽了一聲,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去。那四個俄國衛兵正抱着毛瑟槍打盹呢,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華嚴飛快地抬起右掌,正劈在前面兩名衛兵的脖子上。後面那兩名衛兵一見華嚴發難,端起毛瑟槍,還沒等開槍,華嚴一拳打倒一個衛兵,飛起一腳,正踢在另一名衛兵的胸口上。那個沙俄衛兵被踢得直飛了起來,“轟隆”的一聲撞開房門,落下的時候,正砸在睡成死豬一樣的貝林斯基的身上。
貝林斯基被那名昏迷的哨兵砸得一聲怪叫,當他看清是華嚴闖進來的時候,正要去摸枕頭底下的火槍,華嚴抬起一腳把貝林斯基的右手踩住,他從枕頭底下取出那支雙管火槍,把槍嘴伸到了貝林斯基張開着的嘴裡。
俄國兵營里的巡邏兵聽到慘叫聲,趕忙跑了過來,可是透過大開的房門,一見華嚴手中的火槍正抵在貝林斯基的喉嚨里,這幫巡邏兵也都愣住了,華嚴冷笑道:“給我一個紙條,為的就是想栽臟陷害華某,講,你究竟還有什麼險惡的目的,不說,老子一槍崩了你!”華嚴把他嘴裡的槍管撤了出來,貝林斯基才哆哆嗦嗦地講出了話來。原來自打八國聯軍進北京后,日本國在大清的黑手越伸越長,他們在膠州半島開礦修鐵路,簡直就不把滿清政府放在眼裡。慈禧太后和李鴻章一商量,決定只有打鬼藉助鍾馗了。他們和沙俄的御前大臣葉烈一接觸,葉烈答應可以幫助無能的滿清政府,但制止日本政府在膠州半島的非法掠奪,他們也是有條件的,除了一大筆銀子外,葉烈點名想要慈禧太后最喜歡的紫金八寶香手爐。
那紫金八寶香手爐也是慈禧太后最喜歡的物件之一啊,她每天垂簾聽政的時候,都會用手拿着,那東西不僅是大清的國寶,還是當年她丈夫咸豐皇帝送給她的皇后證物呢。一旦丟失,她怎麼向愛新覺羅的皇族們交代?李鴻章眼珠一轉,想出了一個辦法,對外就稱紫金八寶香手爐被盜,擒捕盜竊國寶飛賊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神捕華嚴的頭上。
華嚴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竟被李鴻章和朝廷給耍了。他在皇宮中調查時發現,紫金八寶香手爐在丟失的最後一刻,和香手爐有過接觸的就是御前太監小路子,這個小路子在丟失手爐的那天晚上,曾經私自出宮,目的地就是俄國的軍營,他剛把這條重要的線索彙報給李鴻章,小路子就突然失蹤了,怪不得那天三道門被剝去臉皮的死屍身上有一股怪味,原來那就是太監身上的味道。那個無臉死屍就是到兵營暗送香手爐的小路子啊。
總理衙門命令華嚴放下追查手爐大盜的案子,轉而追查三道門剝臉皮的兇手,其實就是朝廷和貝林斯基定下的一條毒計啊。朝廷藉著大盜脫身,而貝林斯基叫卡夫奇當誘餌,目的是想把華嚴殺了滅口。華嚴因為跑得快,才逃出了一條活命,滿清朝廷怕華嚴查出手爐案的真相,就借用小翠喜的死給華嚴栽贓。
卡夫奇說的那些口供都是假的,目的就是想把華嚴騙到小翠喜的房中然後嫁禍於他啊。李鴻章一聽說華嚴懷疑上了小路子,就和貝林斯基定計,用槍刺殺死了小路子,然後剝去了他的臉皮,丟在了兵營外,其目的也就是想吸引華嚴上鉤!
華嚴氣得臉色煞白,他用槍頂着貝林斯基的腦袋,叫他在保險柜里取出那個裝在紅木盒子里的紫金八寶香手爐,他命令貝林斯基的手下準備好馬車,然後用槍頂着貝林斯基的後背,兩個人一起上了馬車,直奔總理衙門,華嚴要向李鴻章討個公道去。
北京城清晨的大街上,還沒有行人,只有淡淡的霧氣,三匹馬車剛走上了小南河橋,就聽見身後的巷子里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一隊日本兵端着槍,怪叫着沖了出來。
那輛馬車被打成了篩子,車中的貝林斯基身中流彈無數,死於非命,日本兵上車一翻,並沒有在車中找到華嚴的屍體,只找到了那件被打得都是彈孔的黑風衣。遠遠跟着的沙俄兵一見貝林斯基被打死,“砰砰砰”地就跟日本兵交上了火。直到清軍火槍營趕到,兩伙打仗的外國軍隊才慌忙撤走。
華嚴成了國寶大盜,京城的捕快全部出動,嚴拿華嚴。
當天夜裡,李鴻章剛剛睡下,就聽見“咚”的一聲響,那隻紫金八寶手爐從天而降掉在了書卓上。
還沒等李鴻章喊人,屋頂的瓦片就被揭開了一個大洞,華嚴從屋頂飛身飄了下來,他用手中的匕首指着李鴻章的鼻子,匕首上還扎着一張字條,華嚴惡狠狠地說道:“知道這六個字念什麼嗎?”李鴻章雖然也曾經帶兵打過仗,面對匕首,鼻尖上也被嚇得都是冷汗了,那張紙條上面寫着——可恥,可恨,可殺!六個大字。
李鴻章看完那六個字,竟“嘿嘿”地發出了一陣苦笑。這一笑倒把華嚴笑愣了。李鴻章走到桌子旁,拿起了紫金八寶香手爐,聞了聞,說道:“華捕頭,不僅你上當了,我李鴻章也上當了!”紫金八寶香手爐的奇妙之處在於它本身有異香,這隻手爐在外型上雖可亂真,但卻沒有那股令人飄然的香氣。那隻真的香手爐早就在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戰亂中丟失了,慈禧太后的這隻香手爐只是一個贗品。在小南河上開槍的日本兵都是假的,他們是清軍護衛營假扮的!李鴻章不愧老奸巨滑,心思一轉終於明白了過來。朝廷真正的目的是要挑起日本和沙俄的矛盾,叫他們狗咬狗。從這兩樁詭異的案子一開始,華嚴就成了朝廷的棄子。紫金八寶香手爐只是一個誘餌而已,槍刺案更是一個噱頭!
槍擊事件一發生,沙俄和日本的領事和軍隊的軍官們急忙見面,經過磋商,這兩國的軍隊根本就沒有發生慈禧太后希望的火拚,相反倒是團結了起來,更是加快了蠶食滿清政府的步伐。
這件轟動京城的大案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三年後,到關外販賣皮貨的北京商人還見過一個很像華嚴的人,他當時正在出手教訓三名打劫路人的山匪,再以後就沒有華嚴的任何消息了。(全文完)
(責編:南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