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的冷子,沒有給莊稼造成多大的損害。寬葉的玉米、蔬菜被冷子穿了些洞洞,傷感的眼睛一樣,在日月中恢復。
清真寺大殿的“老奎們”無比真誠地跪拜主的護佑。
麥子拔倒了,家家戶戶拉麥子。
哈哥家有輛奔奔車,依斯哈給黑蛋說你去把他家的車雇上拉麥子,我實在乏得沒勁拉了。
黑蛋心裡說你怕是懶慫病犯了。
但一想也好,這樣省事省時,又花不了幾個錢。又怕老子不同意,過去問了一下,老奎說:“成!”
黑蛋找到哈哥商量妥,以拉一車二十塊錢的運費,把自家的麥子拉到了場上。
最後一車裝好了,黑蛋要依思哈跟車回去,他打捷路走回。
依思哈說你跟車,我打捷路。
黑蛋沒說啥,一抬屁股坐上車:走!
奔奔車突突地走了
依斯哈,解開褲帶,灑了泡尿。隨打捷路往回走。
路過馬寡婦家地的時候,看見馬寡婦和十多歲的兒子在架子車上吃力地捆紮麥子。
寡婦娃娃哪有勁道,馬寡婦腳蹬麥子,扯着繩子,吊在半空中,搖來擺去。
依斯哈緊走了幾步,上去給搭把勁。馬寡婦在上,他在下。他抬頭一望,看見馬寡婦的兩個**,白鴿一樣地在襯衣下顫動,他心裡火星子冒。
馬寡婦總是覺得身上“火辣辣”的,低頭一看,見依斯哈殼子(腦袋)張着,兩隻眼睛直往襯衣低下鑽,一緊張,鬆了手,掉了下來。
她那肥屁股重重地落在依斯哈的頭上,差點把脖頸給壓斷。
依斯哈揉着脖頸,擺着頭,連說:“沒事兒,沒事兒。”
再沒出息的男人,在女人面前也有二分錢的英雄,何況此時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此人……依斯哈!
依斯哈冉起來,後退兩步,縱身一跳,抓住繩子,往下一扯,麥子便被緊緊地捆紮在車上。
他肉厚勁大,要不是那頭瘦驢四個踢子繃緊,那車連麥,大概都要被拉翻。
馬寡婦千恩萬謝,依斯哈就一句:沒事兒,沒事兒……
走到半路的依斯哈,努力地回想着那對“白鴿子”,真的還想看第二回……
回到家裡,見老田在院子里和老奎說著啥,他停下腳步聽,這時候黑蛋卸了車也回來了。
老奎見兩個兒子都在,就說:“你田大叔打算趁麥子拔倒的空閑,把房子蓋起,缺人手,想請你兩個幫忙。”
老田趕緊補充說:“二位侄子,上次累害了你倆,這次我不白用,每天三十塊錢的工錢。”
黑蛋本想抓緊把拉到場上的麥子碾了出去打工呢,見老田請,又想這是花花家的忙,不幫不行,便說:“田叔,啥工錢不工錢的,幫你蓋就是了。”
依斯哈一聽,滿臉的不高興,但礙於面前的兩個長輩,啥態沒表,進屋去了。
門外的老田看着眼前的黑蛋,濃眉大眼,面色黝黑,一身英氣,再想起那次救哥壯舉,在心裡誇讚:明禮仁義的好娃!
依斯哈一進屋看見麥燕靠着窗檯看書。也許是受了那兩隻“白鴿”的影響,也許是害氣黑蛋的大方,他一把奪過麥燕的書扔到地下,睜着眼睛嚷:“看看看,看這破玩意兒有啥用?沒成那裡面有米有面,有油有肉?”
麥燕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站起來想發作,又克制了。她俯身揀起書,貼在懷裡出去了。
麥燕信步來到她擔水的河邊。
過雨季節,河裡的水旺,湯湯而流。
河邊開滿了各色各樣的野花。
她隨手摘,隨手扔,一連串的花,漂浮在水上,隨流而去,又不知能去到哪裡……
她深感自己就是漂泊的花中的一朵,其它的便是和自己有着同樣命運的同學……
是啊,和自己一樣,從學校畢業走上社會的同學,有的再考,有了工作。有的,靠門路,找上了工作。有的,家庭條件好,無所謂工作。有的,放得開,本事大,自己創業。有的,和自己一樣,成了男人的老婆。
成為男人的老婆的,大都是山裡的女人。
麥燕不由地側望遠處蒼蒼茫茫的南華山。
山啊,山,你說我有多大的翅膀才能飛過你的頭頂啊!
麥燕是個明理的人,她很少怨天尤人。
她覺得社會是公平的,就像這條河。社會給了每一個人教育的機會,奮鬥的機會,選擇的機會,創業的機會,發展的機會。可每個人的落腳卻不同,這就在於他們所處的環境,受教育的程度,奮鬥的程度,選擇的方式,創業的魄力,發展的眼光不同。
她覺得社會也有不公平。社會總是看得起男人,總是看得起城裡人,總是看得起有權人,總是看得起有錢人。
她又想,社會是人的社會,人是社會的人!人心難測,社會裡又哪能少了炎涼、少了漩渦?
她望着漸漂漸遠的花兒們。那些花兒,在“河的社會裡”一定有靠自己靠岸的,一定有靠機緣靠岸的,一定有陷進漩渦的,也一定有一輩子漂在河裡,爛在河裡的。
她想:我呢?
她回想了自己的種種,她明白自己無法選擇生。父母親把她生養在深山裡,黃土中,這是真正的主命。她無怨無悔。
她要做的就是感念真主,感恩父母,終生不渝!
她明白自己在成婚以前,是單純的、積極的、樂觀的、努力的。錯就錯在面對婚姻,她選擇了順命!
我為什麼要順命?周俊考上了就考上了,與我何干?他理我不理我,與我何干?我除了祝福和理解,還能做什麼?我為什麼要自卑?為什要心寒?
為什麼要放棄對學業的追求,對愛情的追求?
父母要把我嫁給依斯哈,他我不認識,不了解。我所人識和了解的就是父母說的和我第一次見的……一個壯壯實實,肉頭肉腦的山裡長大的男人。
這個男人,如今在我面前,已經把自個暴露成精溝子了。
我看清楚了,了解了,甚至理解了。
能咋?我已經把我最美好的東西,貢品一樣獻給了他,他回敬我的就是公雞一樣的鳴聲,癩瓜子一樣的叫聲,叫驢一樣的吼聲!
他除了給我一點花生大豆外,再不能給我任何!
現在,他看不慣我讀書,將來他更看不慣我教書,這是一定的!
麥燕的思緒遠時,像那天際的雲絲,近時,像這河灘的水草。
她拿起懷裡的書,嘩啦啦一翻,陣陣墨香滲入心脾。
“八月底,市裡,我要考!這是我最後的選擇,也是我最後的拼博!”她對着河水說。
說來也怪!在河灘里這麼大會兒,沒聽到癩瓜子叫喚,當聽到依斯哈的叫聲后,滿耳朵都是呱聲!
麥燕站起來,迎着來尋她的依斯哈走去。
依斯哈滿臉堆笑,點頭哈腰:“老婆子,對不住,我過分了。”說著拉起她的左手,自扇了個耳光,拉起她的右手,塞了一瓶可樂。
唉,面對這樣的男人,麥燕真的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