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話說順意大隊整個山頭,中年婦女只周明英一人,時間一長,便引來副業隊的那些老少爺們的“關愛”,有的故意和她套近乎,像炊事員邢啟軍,平時就有意無意地從家裡帶點好吃的送給她,或者隔三差五的邀請她去家中做客,有時也順便邀上幾個老師,以掩人耳目。其實,邢啟軍這“司馬懿之心”,路人皆知。周明英不好意思拒絕,只有硬着頭皮去;有的乾脆赤裸裸地向她表白。
周明英巧妙地周旋於這些色狼之間,軟硬就是不上鉤。
這些人惱怒了,有的四處散布謠言,有的就在半夜裡往周明英寢室的屋頂上扔磚頭。她晝夜得不到安寧,時間一長,免不了覺得身心疲憊。
這事不知咋的讓大隊長吳源泉同志知道了,他感覺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經過深入調查了解,組織召開了整個山頭人員的會議。會上,吳大隊長嚴肅認真地說:“一個女教師為了黨的教育事業,離開自己的家人,隻身來到一個人地生疏、舉目無親的地方工作,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沒要你的工資,也沒拿你半分錢的補貼,我們卻如此的對待人家,你們不覺得慚愧嗎?換個位來說,假設是你們家的妻女,別人這樣對待她們,你們的心下如何?!……類似的事情決不允許再發生!”
會後吳大隊長代表全大隊人民,親自給周老師賠禮道歉。
吳大隊長的舉動讓周明英老師深受感動。她咬緊牙,又堅持了一個學期,便一紙申請遞上區教育組,從順意小學調走。
周明英那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和嚴謹的治學精神,深深的影響着順意小學的幾個“娃娃老師”,她的這種精神和作風,已成為他們心中的標杆!
周明英的調走,無疑是給順意小學的一個巨大的打擊。學校不僅缺了教師,連主心骨也被調走,大隊領導慌了手腳。於是不得不再次向上級反映情況,要求再調一個有領導能力的教師來。
出於實際情況,經領導協商,從公社中學又調來了一個女老師來順意小學任職。
此人姓鄒,名叫美枝,同事們調侃叫她“鄒妹子”。鄒美枝,本省隨州人,個子不高,圓圓的臉蛋,胖乎乎的嘴巴,兩隻不長的小辮兒拋在腦後,挺着熊貓般的大肚子,兩條看似短小的腿一邁步,整個身子就跟着一起地轉動。
她三十多歲,生有一男一女,長女三四歲,長得如花似玉,小子還不到一歲。丈夫陸兆安上海知青,在黃土崗農場五中隊擔任財務幹事,工作地點與順意小學只一衝之隔。孩子由鄒美枝的繼母在家看護,只是要吃奶時,就抱過來喂。鄒美枝之所以願意來順意小學,主要是學校家庭相隔很近,便於照顧。
鄒美枝工作沒多大的魄力,點子也不多,但是,為人還隨和,在全是民辦教師的學校,一個公辦老師在校,也可算是“鶴立雞群”了。不論工作她怎樣安排,均沒人說三道四。
轉眼一晃就是五年,王文光榮複員了。
在解放軍這所大學校里,王文入了黨,榮立過三等功一次。回到家鄉,地方政府對他相當器重,有好幾條戰線都下了招聘書,公社黨委都已重點培養地方後備幹部為借口,拒絕了對王文的招聘,將他留了下來,充實到順意大隊的領導班子,被任命為大隊黨支部副書記。
王文複員后,很快就與邢全香跨入了婚姻的殿堂,小兩口恩恩愛愛,相敬如賓,第二年春便生下了一千金,起名為“軍玲”。
張偉的父親張鴻華因高血壓中風而半身癱瘓,卧床兩年,吃喝拉撒均不能夠自理。二姐、二姐夫忙於生產隊的勞動,無暇顧及,張偉星期天回家幫幫忙,也只是短暫的,照顧父親全靠母親元喜。
張偉每次來到父親的病榻前,父親總要關切的問:“落星,結婚證拿到了嗎?”語調是那樣的急切、那樣的企盼!
在公社黨辦郭秘書的幫助下,一九七三年三月三日,張偉與鳳英領到了結婚證明。他倆走到父親張鴻華病床前,把父親從病床上扶着坐了起來。張偉把一顆糖的紙剝開,高興地對父親說:“爸,咱結婚了,給你吃喜糖!”說吧,把喜糖放進父親的嘴裡。
鴻華張開嘴問道:“你們拿到結婚證啦?”
張偉點點頭說:“是的,爸,我們結婚了!”
“好,好!結了婚就好!”鴻華笑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滾了出來!
兒子結婚了,從此成為大人,自己的夙願已經了卻,再沒有任何牽挂了!不幾天鴻華便撒手西去,走完了他那艱辛而又困苦的六十四個春秋。走得是那樣的安詳,那樣的平靜!
春去秋來,已到金秋十月,農曆十月初八,是張偉舉行婚禮的日子。父親未等到這一天,就撒手人寰,母親年歲已高,沒能力為兒子張羅。
張偉的婚事全是姐姐、姐夫一手操辦的。事前,姐姐、姐夫買回木材,專門請木工在家做了傢具:一個矮衣櫃、一張辦公桌、四把辦公椅、兩隻木箱、一張木床。一應的傢具都刷上了紅漆,鮮紅鮮紅的。特別是那張木床,三面是床圍子,正前面床沿有兩根雕刻的柱子做扶手,一塊梁板連接着兩根站柱,梁板上雕刻着龍鳳圖案,梁板前有三道木質“滴水”,每塊“滴水”都由好幾塊木板拼成,木板上雕有着不同的圖案。所有的圖案上都漂上了金,這些圖案紅黃相間,在光亮之下格外鮮艷耀眼。這種床叫着涼床,做有三道“滴水”的便是涼床中的佼佼者。
婚禮那天,家裡請來了廚師,殺豬賣魚,置辦酒席;請來了鑼鼓喇叭,吹吹打打,以增添喜慶氣氛;張偉的一些朋友騎來自行車,幫着去迎娶新娘。
早晨,接親的人員陸續到齊,參加接親的有年輕的親朋男女、鑼鼓喇叭、“自行車”、挑夫,禮賓接待,(由王文擔任),加上張偉共計三十多人。吃罷早飯,又一陣鞭炮,迎親的隊伍在動聽的鑼鼓喇叭聲中,浩浩蕩蕩向澎湖進發。
這天,碧空萬里,艷陽高照。雖然已近立冬,但依然是秋高氣爽。一輪紅日高懸於蒼穹,瓦藍瓦藍的天空飄着棉花似的白雲,偶爾飛過一群南遷的大雁,留下陣陣的歡歌聲,秋風拂過,漫山遍野的金黃色的野菊花隨風搖曳,好似在向迎親的人們點頭致意。
不一會便到了鳳英的家跟前,禮賓接待王文點燃一掛鞭炮,女方聽見鞭炮響,知道迎親的隊伍已到,同樣點燃一掛鞭炮,把迎親的隊伍接到家門前,忙着招呼他們落座。
鳳英家沒準備酒席,迎親的人就坐在門前閑談,等候女方發親。禮賓王文則急忙給女方的親友遞煙發糖,忙得不亦樂乎。
發完喜煙喜糖,王文又陪着張偉走進屋內,與女方的親屬商量發親的事宜。哥哥嫂子們,尤其是嫂子,免不了要將男方數落一盤,比如說什麼這沒辦到啊,那準備的不夠充分呀等等之類的話,以此來拖延時間。
王文與張偉則是連連點頭,做些開導勸解,安慰一番。
不知不覺,發親的時間已到,鑼鼓喇叭鳴湊,鞭炮響起,男方來的挑夫便走到女方的嫁妝擺放處,收拾好嫁妝,在隊伍的前面走了。張偉牽出鳳英,扶她坐上了自行車,送親的上了車,王文抓出幾把喜糖,撒向空中,在場的大人小孩立刻一窩蜂似的去搶喜糖,一些愛搗蛋的青年,拾起土塊扔向迎親隊伍。張偉拖着鳳英,其餘的自行車載着送親的,一溜煙,走了,場上留下了一陣陣的鬨笑……
挑夫早把嫁妝送到了張偉家。其實,嫁妝也很簡單,兩套被褥、一床蚊帳、兩個“荊江牌”熱水瓶,兩盞煤油燈、一套玻璃茶具,一隻木箱和一個大木盆。“納新婆”立刻打開部分嫁妝,忙着整理布置新房。
結婚的隊伍繞道從東方進入家門,張家的大門兩旁,貼着鮮紅的對聯,上聯是:“朗月慶長圓光照庭前連理樹”,下聯是:“-卿云何燦爛瑞符天上吉奎星 ”,橫批是:“ 百年好合”,門聯是:“百合香車迎淑女,-中秋朗月照賓朋”。
鞭炮過後,鼓樂齊鳴,一對新人已經到了自家門口,“納新婆”急忙迎了出來。人們下了車,自行車停放妥當,張偉牽着鳳英的手,在“納新婆”的攙扶下 ,腳踩着鋪在地上的紅紙,伴着悠揚的鼓樂聲,走進堂屋。
簡短的婚禮開始了,拜過天地父母之後,就是新人入洞房,“納新婆”將新人雙雙拉入新房。
新房內的桌子上,燃着兩支紅色的蠟燭,兩盞煤油燈放射出潔白的亮光,照在四面牆上糊着白紙,更加透亮;雪白的蚊帳、鮮紅的被單,硃紅色的床鋪和桌椅,沐浴在潔白明亮的光亮中,更增添了幾份的喜慶。
喝過交杯酒,便是鬧洞房。張偉拉開房門,衝出房間,向大門外跑去。“納新婆”在後面大聲喊:“往南跑,快往南邊跑,往南跑去要行‘南方運’的!”
緊接着幾個童男童女蜂擁地擠進新房,翻開床上的被褥,尋找糖果和酥餅,床上一片狼藉。
親友們擠進了洞房,鑼鼓喇叭在新房中進進出出,反覆的敲打吹奏。這下鳳英可遭殃了,兩隻耳朵,一邊是大鑼拚命地敲,另一邊則是那對兩米來長的大喇叭使勁地吹。鑼鼓聲、喇叭聲,聲聲震耳欲聾。鳳英無奈,用手指塞着兩隻耳朵,任憑他們樂和。
三巡過後,稍着消停,緊接着的“狀元席”,免不了鑼鼓喇叭又是一番折騰……
送走眾人,早已是夜幕降臨,折騰了一天的張偉,牽着新婚的愛妻,走進新房,掩上房門,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鳳英躺在床上,也不知聲,雖然有思想,但她對張偉也理解和體諒。朦朧中,偶爾有人推開房門,伸進腦袋往裡瞧。鳳英閉着雙眼躺在床上,裝着一點也不知曉……
不知不覺已是旭日東升。從此,鳳英已正是地融入張偉的生活,名副其實地成為了張家的一份子。婚假還沒休完,鳳英就到生產隊出工了,正式的拉開了她在張家幾十年辛勤勞動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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