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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想者的傳世作(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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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底的重慶是很冷的,即使生長在北方也會瑟瑟發抖.這大約是因重慶臨長江而建,濕氣過重.風灌進領子,不會讓人一個顫抖就了事.濕濕黏黏征服到內衣,毛衣,即使死死地裹住仍然刺骨.

  身體是愈來愈虛弱,連西醫叫做的尋麻疹,中醫叫做的風丹也一發不可收拾.先服馬來酸氯苯那敏片,副作用甚強,終日瞌睡.躺下也便卻了這癢,睡著了吧.再用中藥,自由市場一位中年醫生開的,這內容倒似該有效:蜈蚣,蟬蛻,僵蠶等等.入口也是不難下咽的,只是按着指示,服了兩副只苦得胃裡有些許翻滾.斑塊現得也不見更凶,不見減下.終於買了盒據說專治這疹子的特效藥,叫雪町鹽酸什麼什麼的,一日一次,一次一片.吃了3片,就不見癢了.斑塊也是沒了.停下藥,過幾日,沒有再犯.歡喜甚甚

  肉體的痛苦暫算熬過,可心中卻仍鬱悶得緊.狂亂的憎恨的火焰從不氣餒地試圖熔化心湖層層堅冰.現在,危險來了,那冰塊支持不住,呈現出一道道裂紋.交錯縱橫,卻有着一番美麗,像地圖上繁瑣的河流.

  每日都能清晰地感到時間劃過臉龐,髮際.肌肉的抽動,促使我把貪婪的目光毫不保留地獻給抽屜中那把心愛的利刃.它是一把約二十公分長,帶有深深血槽與鋒銳倒鉤的叢林求生刀——出賣它的小販這麼稱呼着.自從四年前落入我的懷抱,它便靜卧在抽屜里.只有每天晚上,四周都寂靜了,我才會拿到昏黃暖和的燈光下端詳.銀色的刀身反射燈光,柄是銳亮的紅木,沒有做作的雕刻,碩大的螺絲一點銹跡也沒.就這樣,被紅色襯托着.

  多少個夜晚呢 到底有多少個夜晚,它貼着喉,脈搏透過刀刃震得雙手發顫.引出瘋狂的詭秘的笑便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早晨從半開窗中撒進的寒風,沒人願意從被窩裡起來.但我不行.惱人的父親的敲打房門的聲音如同汽油,澆在內心火焰上.我無法再忍受漫長的等待.在陰影下的生活.其實我是喜愛着陰暗與寒冷,那大海最深處便是我夢中的伊甸園.這陰影不是那個,這是能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煩悶得發狂的陰影.你不能幹自己想做的事,即使想,也得悄無聲息地小心翼翼地做,一旦被發現……

  按照所謂的科學,早晨空氣應該最不好.樹木夜間沒有光合作用,吸入氧氣釋放二氧化碳.一個晚上的時間,特別是黑暗長久的冬季,早上的氧氣大約是最少的吧.但就是這空氣,教人身心舒暢,刺激者空空如也的胃.

  我在習慣中用了十五分鐘時間走完五分鐘的路程,又在習慣中坐在小販攤前用早點.今天非常特別,我竟吃得津津有味.或許會發生什麼事 這種莫名的毫無道理的興奮使我的胃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力量來對付這並不十分可口的早餐.

  會發生什麼事呢 如果今天真是特別的日子,那我應該做和平常一樣的事還是去尋找這興奮的根源 無論如何,先到公司報到.

  坐在擠滿人鬧哄哄的大巴上,我開始搜尋特別的能帶來特別事情的人,希冀着會發生什麼.一半的人都是附近的農夫,為了生計把裝滿準備換成紙鈔的菜蔬的擔子帶到本不該載貨的客車上.另外一半都是些趕着上班的自以為是的住在城郊有半個農民血統卻瞧不起農民的人.在這些人身上會發生什麼與我有關的事 我探頭探腦地尋找.

  靠前車門的座位上是個年輕人.約莫二十上下,戴着眼鏡,很斯文皮膚很白.他,會是么 我灼熱的眼光似乎引起了他的不安,不時回頭看我,在與我目光相撞時又慌忙移向旁處.躊躇了一陣,他腦袋一耷拉,竟然開始打瞌睡了.一定不是他.我又轉動脖頸,繼續搜尋.身的右邊站着一位謝了頂穿棕色夾克的中年人.見過他,他每天和我坐同一班車,一個能站着睡過站的可笑傢伙.不可能是他.車內大多是生面孔,一味生硬,不是興緻勃勃地討論雞毛蒜皮的大事就在打瞌睡,還有些痴痴地望着窗外,真不明白有什麼好看的.

  眼皮跳跳,有點頂不住了,車裡的暖和,又陷入了睡眠.

  左邊的人站了起來,想要出去.真及時,差點過了站.匆忙下車,也未曾注意換了些什麼面孔,或許使者就在那裡面.

  腳落在地上,如同有自己的思維和生命,把恍惚中的我帶到公司.今天似乎仍然煩悶,無可想.

  寫報告,做表格,挨老闆批鬥,吃午飯,再寫報告,再做表格.幸運的是沒什麼特別的事,可以下班了.沒人被解僱,沒人被提升,沒有新來的員工可以逗弄,沒有哪個皮癢的客戶跑來投訴.甚至老闆的狗依然可以進出自如,包括乘我小解的時候在擦得鋥亮的皮鞋上小小方便一下.可惡的畜生!飲水機里的水怎麼也沒有,廁所滿是煙臭.噁心!難以忍受!難道早上的感覺只是因為昨天睡得早

  坐車回家,擠上去又擠下來.錢沒有被扒,也沒有美女眉目傳情.到家天已經黑了,月亮沒升上來.兩個人吃飯,不說話,電視還在轉播.

  肚子填飽,回到黃暖的燈光下.這希冀還有那麼一絲,並且開始擴大.今天會發生不尋常的事!一定會!安靜地痴痴地端坐在床沿.我的單人床是靠着牆壁的,旁邊就是書桌.不需要椅子板凳,坐在床上要舒坦多了.那兩個擺設的沙發上亂糟糟堆着衣服,欣慰的是都是乾淨衣服.大衣櫃與大書架,怎麼還是那麼多灰,就沒個精靈什麼的奇形怪狀的東西來作好事么 !呀,這聲音!多麼熟悉,多麼優美!可愛的心跳聲啊,沉重的呼吸啊.這就是生命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此機械地,麻木地旋律,卻讓人陶醉,忘了一切,包括最最偉大的時間.其實鐘錶的滴答聲也很吸引人.時間在臉上指間滑動着,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驚醒過來,十一點三十分了.這一天將要過去.為什麼還沒事發生 !我的直覺不會錯的!當然不會錯,我怎麼能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血液沸騰着雙手.我聽到了另外一個心跳,強勁,誘惑啊!來自抽屜.我嘴角牽起一絲微笑,取出心愛的它.手指觸到的是冰冷的門把手,握緊了,順時針轉動.感到抖了一下,門開了.

  原來法庭這樣枯燥無味,幾個形態怪異的人的嘴一張一合,走來走去.突然就到了宣讀判決.只是不明白,他們憑什麼,有什麼資格說我是精神病患者 我記得那麼清楚,用刀插進父親粗壯的喉嚨.滾熱的新鮮血液是那麼誘人可口.倒鉤帶出噁心的,半消化的,還蜷伏在胃裡受折磨的食物.再捅一下,連暗綠色的大腸也翻了出來.整個屋子充滿腥臭.我趴在倘未死去的還在喘息的父親的洞開的胸膛上,吮吸血水.他的心臟還在有力地跳動,卻越來越弱.我慌忙抓住它,因為它是寶貝,柔軟膩滑,可口着呢!生命這麼快便消失,或者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需要洗個澡,然後進房間睡覺.父親的屍體絆了我一下.

  他們憑他們的臆想判我無罪,還說要送我去精神病院!真是荒唐!難道這裡真的這麼冷,冷得他們腦袋都麻木了么 嗨,算了吧,這就是重慶呢!重慶冬天真的很冷.上大學的時候,我有個室友是山西來的,他說他在他們那裡只穿保暖內衣,頂天加件薄毛衣.這裡,得穿防寒服的!

  如果可能,別在冬季來重慶,除非你想欣賞這麼精彩又無趣的審判.朋友,相信我!

  寫於31/01/2005

  修整於01/02/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