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林穿着露棉花的黑大衣從公園走出來時,正是寒冬的下半夜。他把腰中的麻繩繫緊了些,穿過馬路,越過一堵磚牆,撬開一個食雜店的窗戶,鑽進去,搜尋了一會兒,真倒霉,啥也沒偷到,他又跳回磚牆這邊,雙腳剛落地,電線杆下躺着的一個黑影說話了:“白忙一場,嘿嘿,我剛才也是白忙一場。老弟,餓了吧?同是天涯淪落人,我送你幾根麻花吧。”說著黑影沖何林扔過來一個報紙包。此地不可久留,何林抓住報紙包,轉身跑了。
一口氣跑回了公園的一間廢棄的房子里,何林狼吞虎咽地嚼了幾根麻花,隨後躺進亂草堆中呼呼入睡了。天亮后,何林想要方便,他順手拿起昨天包麻花的報紙,展開瞅了瞅,他眼前一亮:報上刊登了一則黑體啟事:獄友聚會。定於本月20日在天下天大酒店舉辦獄友聚會,凡獄友只要提供真實的身份證明即可參加聚會,凡參加聚會者均有機會找到理想的工作。嘿,天無絕人之路,吃大餐的機會來了。
何林又仔細看了一遍獄友聚會的啟事,當他確定聚會日期確實是本月20日後,當即決定參加這次聚會,何林已有挺長時間沒吃過大餐了。離20日還有一個星期,準備一下還趕趟。決定參加獄友聚會之後,高興了不到三秒鐘,何林又愁了,自己這身要飯花子的打扮,去了之後人家能讓咱進大酒店嗎?不行,得換換裝。何林決定去偷。人倒霉時喝口涼水都塞牙,何林偷了幾個晚上也沒偷到,只好從一個燒死人衣服的人手中搶了一套。他把那套西服穿上一看,還真不賴,又順手掏了掏西服的上下衣兜,在上衣左上兜里掏出一張名片,名片上的頭銜是某有限公司經理。何林樂了,連聚會的名片都有了。
轉眼到了20日那天,何林穿上死人的衣服,拿上死人的名片,去了天下天大酒店。到了酒店指定的245號包房門口,何林看見一個人在那兒把着大門,何林大大方方走過去,沖把門的男人說:“我來參加獄友聚會的。”那個男人說了句:“歡迎歡迎。”
何林要往裡走,那男人攔住他說:“對不起,請你出示聚會的證件,否則禁止入內。”何林不滿地對那男人說:“真麻煩。”說著掏出那張死人的名片交給那男人,男人接過名片看也沒看就把名片還給何林,並對何林說:“你的證件不好使。”何林以為那人看出來了,便解釋說:“這真是我個人的名片,沒有半點虛假。”那男人笑了:“我不是說你的名片是假的,我是說名片不好使,你要有特殊身份證明才行。”
何林愣了:“什麼特殊身份證明?名片不是特殊身份證明嗎?這是獄友聚會,我是獄友,你不讓我聚會,我找你們聚會的負責人去。”何林與看門的男人在門口吵鬧起來,這一吵鬧,裡邊的人出來了。看門的男人說何林無理取鬧,冒充獄友來聚會。聽說有人冒充獄友聚會,當即衝出來幾個獄友上來把何林一頓暴打,正打着,一個五十來歲的,有着企業家打扮的一個男人走過來大聲問:“都住手,怎麼回事?”獄友們散開了,五十來歲的男人走上前來問何林:“你是獄友嗎?你有特殊身份證嗎?”何林說:“我只有一張名片。”
五十來歲的男人說:“我是這次聚會的負責人,叫我五哥,我們有一個規定你在獄友聚會啟事中沒看明白,凡聚會者必有特殊身份證。”何林問什麼特殊身份證?五哥說:“犯人的出監釋放證明書。你有嗎?沒有,你就是冒充。”
何林不吱聲了。這時,幾個人又衝上來要打何林,五哥喊道:“動不動就打人,幹什麼?”那幾個獄友被五哥罵回屋中。何林冒充獄友被打了一頓,一邊擦鼻子邊的血跡一邊往回走。這時,五哥喊住了何林:“老弟,如果不嫌棄我們獄友,請回來與我們喝上一杯……算是我對你挨打的賠罪吧。”
何林一聽,能吃上一頓美味大餐比什麼都好呀。何林趕緊回來,與五哥進入餐廳的包房,參加了這次獄友聚會。何林見了美味大餐,只知道吃,獄友們說什麼他都當成了耳邊風。五哥敬他一杯他喝一杯,喝着吃着,不知不覺,何林醉了。何林醉了就跟五哥藉手機打電話,五哥問:“你給誰打電話?”何林說:“給我娘,我誰也不想,只想我娘。”電話掛通后何林卻醉得不省人事,接不了他娘的電話了。只好由五哥替他接聽,五哥與何林的娘通了很長時間電話,眾人問何林的娘說了啥,五哥說:“保密,只能對何林講。”何林酒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派出所的辦公室里,並且雙手已上了手銬。警察對何林說:“是五哥把你送來的。”
“什麼五哥六哥,憑什麼把我送到這兒來?我又沒犯罪,我是個要飯的,要了這麼些年飯了,從來沒人管我吃喝,今天算是找到地方了。好吧,我不走了。”
警察從何林身上除了找到一張死人的名片外,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件。又拿何林與本省、本市網上通緝的犯罪嫌疑人相核實,忙了小半夜,天快亮了,仍然沒有查實何林的真實身份。二十四小時到了,派出所只能以何林是流浪乞討人員的身份把他放了。
何林剛走幾步,警察叫住了何林:“差點兒忘了。這是送你來的那個叫五哥的男人寫給你的信。”
警察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交給何林。何林拿着信走出派出所,在微明的晨光中,何林看見了五哥寫給他的信……
何林在派出所的外面從早晨繞到傍晚,才走進警察的辦公室,進來後主動送上雙手:“銬上我吧,我叫何林,是從北方邊境的一個小監獄出來的,離這兒太遠了,所以你們查不到我的身份。我是個逃犯……請把我送回監獄吧……”押送何林回北方監獄的警車開動前,一個押送他的警察輕聲問何林:“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投案自首的?”
何林說:“是五哥給我的信……”
說完,何林的眼角濕潤了,警察從何林的衣兜中掏出五哥給何林的信,只見上面寫着:
陌生的朋友你好,我是五哥,能夠參加我們的獄友聚會就說明我們有緣。我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聚會吃飯喝酒是小事,其實就是真誠地想幫助那些剛剛出監的獄友開始新的生活,到我的企業去打工,幫助他們重建生活的信心。所以我要他們拿着刑滿釋放證書——這個特殊的身份證明來參加獄友聚會。別怪五哥心狠把你送到局子里,五哥早年也犯過罪,知道逃犯的苦處,逃在外面,不如回到法網中好好洗心革面改造自己。至於我怎麼知道你是逃犯的,也一併告訴你吧,我看見你左臉上的刀疤和手腕上“悔”的特殊文身後,開始懷疑你在監獄待過。聚會中我有意灌醉你,你喝醉后讓我給你娘打個電話,我用手機接通后聽到你娘的第一句話就是:“兒呀,別在外面跑了,你總這樣跑我看不見你呀。回監獄好好改造吧,我去那兒看你。”後來你娘得知我是你的朋友,你娘就讓我替她把你送回監獄,你娘說只有這樣,她才有希望盼到一個改造好的兒子早日回到家中與她團聚。說實話,聽到你娘的委託,我也猶豫了一夜,後來,我狠下心把你送到了局子里,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我永遠是你的五哥。我想,你早晚有一天,會得到那個特殊身份證明的,如果有一天你出監了,想到五哥的公司工作,別忘了帶上那特殊的身份證書,來找五哥,參加我們的獄友聚會,五哥盼你早日歸來……
看完信,警察的眼中也溢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