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傑進山去考察一個項目。據項目組的副總向他彙報,這個項目投產後,最保守的估算,一年就可以為公司盈利兩個多億。
寶馬轎車像一匹不知疲倦的寶馬,一直奔跑了四五個小時,它穿過一道山樑,又穿過一道山樑,司機段劍飛說,過了前面這個山谷就到目的地了。可就在寶馬轎車馬上要駛進山谷時,突然,轎車左邊的後視鏡,像是受了什麼重擊,嘩啦一聲,全部碎掉了。
這是誰吃了豹子膽?寶馬轎車戛然停下,段劍飛下車向後一望,就見路邊的一個大石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來了一個黑瘦老頭,正端着槍沖這邊瞄準……這黑瘦老頭根本就不打算給段劍飛叫罵的時間,“嘭”,又一槍,這黑瘦老頭的槍法也真准,“嘩啦”一聲,寶馬轎車右邊的後視鏡也碎了。
老頭把槍一豎,擺出一幅盛氣凌人的架勢。
這老頭簡直是活膩了!段劍飛氣急敗壞地鑽進轎車,掛上倒退檔,“嗡”地一聲,寶馬轎車像一隻發怒的獅子,一直朝黑瘦老頭狂奔而去。
駛近后,段劍飛利索地下了車。
可此時,黑瘦老頭已經從那塊大石頭上跳了下來,一瘸一拐地朝山外跑去,他跑得很快,彷彿一隻受驚的兔子。段劍飛又重新鑽進轎車,不出幾十米,轎車穩穩地橫在了黑瘦老頭前,擋住了黑瘦老頭逃跑的去路。
段劍飛再次惱羞成怒地跳下車。
隨後,朱富傑也下來了,他也想瞧瞧,這個瘸腿的黑瘦老頭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竟然敢接連槍擊他愛車的兩面後視鏡。
段劍飛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他不單是朱富傑的司機,而且還是他的保鏢。當然,能當上朱富傑的保鏢,沒有幾下子絕活,也端不上這個飯碗。只見段劍飛走上前去,還沒等黑瘦老頭反應過來,就繳了他的槍,緊接着一腳讓他趴到了馬路上。
黑瘦老頭以頭觸地,一塊小石子恰巧刺在他的額頭上,等黑瘦老頭抬起頭來時,就見一股鮮血順着額頭就淌了下來。老頭抹了一把鮮血,回過頭驚恐地望了一眼身後的山谷,然後討饒似的給段劍飛磕了一個頭,站起身,拐着腿衝到朱富傑的身邊,拉起他就走。
段劍飛一個箭步衝上來,一個掃蕩腿,黑瘦老頭又躺到了地上。
黑瘦老頭掙扎着坐起來,揚起手,衝著山谷,嘴裡發出“啊啊啊”的聲音。原來,這黑瘦老頭是個啞巴,可他衝著山谷“啊啊”什麼呢。朱富傑和段劍飛回頭朝山谷望去,這時,一群黑色的山鳥怪叫着飛出山谷,而且,山鳥越飛越多,山谷上方頓時“升”起了遮天“烏雲”。
就在朱富傑和段劍飛回頭望山鳥的空隙,黑瘦老頭又站了起來,他來到朱富傑的跟前,還是拉起他就走。段劍飛回過頭,撿起地上的那把搶,正要用槍托好好地教訓教訓這個黑瘦老頭,突然,山谷里傳出一聲悶悶的炸響。
隨後,整個山體都在晃動,繼而,開始有小塊的石頭從山上滾落下來,幾乎是一眨眼,整個山體就像被引爆雷管的摩天大廈,整個兒傾瀉下來,碎裂的石頭,夾裹着零星的松樹和衝天而起的灰塵,勢如破竹地朝三個人湧來。
這個時候,朱富傑就感覺被人摟着,猛地一推,然後就一起倒在了寶馬轎車的後面,他聽着雷鳴般的怪叫聲,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山石滾落的聲音咆哮了十多分鐘,然後,聲音才慢慢地弱了下來。朱富傑一直趴在車后,早已臉如蠟紙,渾身抖個不停,過了好久,他才睜開眼,哆哆嗦嗦地說:“岩崩!岩崩!”
“不錯,是岩崩。”老頭在朱富傑的背上說。
驚魂未定的朱富傑這才感覺到背上有個人,看來剛才岩崩時,是老頭把他推到轎車後面的。
此時,轎車的四周騰起了濃濃的岩塵,根本就睜不開眼,即便是睜開眼,也是看不清什麼。但是,朱富傑已經知道,岩崩的石頭已經滾到了身邊,對了,段劍飛呢?怎麼沒有了他的聲音?
朱富傑和老頭站起身,摸索着尋找段劍飛,就在轎車的右邊,他們找到了段劍飛。這時,段劍飛頭部流着血,已經昏了過去,不過,鼻孔處還有氣息,朱富傑大喊着:“劍飛,醒醒!快醒醒!”段劍飛終於醒了過來,他看着身邊的老頭,掙扎着說:“大爺,我想起來了,您的腿——”話沒說完,又暈了過去。
顯然,段劍飛被飛速滾落的石塊擊中了頭部。
“快,快去醫院。”說著,朱富傑來到轎車旁,和老頭一起移開堵着車門的幾塊石頭,然後把段劍飛抬上車,慌忙啟動轎車朝後倒去。這時,朱富傑注意到前方,就是剛才轎車後視鏡被擊碎的那個地方,此時已經堆起兩米多高的山石。
可以想象,如果當時轎車沒有停下來,如果開車直接進了山谷,甚至如果段劍飛沒有把轎車倒回來,那麼,此時他們兩人早已葬身碎石之下了。
半個小時后,轎車駛進了附近的一家醫院,段劍飛被推進了急救室。
還好,經過醫生的搶救,段劍飛總算醒了過來,他看了看朱富傑,又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黑手老頭,說:“大爺,您是不是姓梁?”
黑瘦老頭點了點頭,然後又疑惑地看着段劍飛。這時,一個醫護人員說:“我認識這位大爺,這裡的人都叫他老梁,可是,你是怎麼知道他姓梁的?”
段劍飛說:“大爺,三個月前,您的腿——?當時,我在車上,沒有下來,可是,打您的那幾個人,都是我的同事呀。”
老梁一下子呆住了,他愣愣地注視着病床上的這個小夥子,想起了三個月前的那件事:三個月前的一天,老梁正在山上巡查,突然發現了一伙人,他們拿着儀器,正在採集山石,憑感覺,老梁覺得這是一夥進山考察項目的。過去一問,果然是。當時,老梁就和他們吵了起來,指責他們說,這座山由於過度開採,已經成了荒山,而且,最近幾年岩崩接連發生,如果再開採,他們就會遭報應的。
那幾個人當然不聽老梁的指責,繼續採集山石。很快,他們就發生了衝突,幾個人對這老梁一陣拳打腳踢,慌亂中,老梁的一條腿被打斷了。
現在,老梁看着面前這個小夥子,就是曾經把自己雙腿打斷的那伙人中的一個,他的心裡很沉重,緊緊地咬着嘴唇,把頭扭向了別處。
段劍飛想起來了,當時情況緊急,不會說話的黑瘦老頭開槍擊碎轎車的兩面後視鏡,是促使他儘快把轎車開回來的唯一辦法,也是最佳辦法。看來,黑瘦老頭長期住在山裡,知道岩崩前的徵兆,還有後來他說的山鳥亂飛,大概也是岩崩前的預兆。當時,黑瘦老頭不管自己臉上鮮血直流,拉起朱富傑就跑,也是想讓三人儘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這樣想着,他就說:“大爺,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誤解您了。”
老梁沒有吱聲。急救室里一片沉默。
朱富傑走出了急救室,來到了院子里,向一個大夫打聽老梁的情況,並講了剛才老梁智救他和段劍飛的事情。這位大夫聽后,很是佩服老梁,末了他告訴朱富傑,老梁是這裡的護山員,義務看山四五年了,他可是附近有名的神槍手,抗美援朝時,他是一名狙擊手呢。
朱富傑問:“義務護山員?老梁為何要這樣做?”
“可能是因為他的兩個兒子吧。”那個大夫說,“一年前,村東的那座山發生岩崩,剛好一輛客車從那兒經過,車上的十多個人全部遇難,其中就有老梁的兩個兒子。”說著,那個大夫指着遠處的群山,接著說:“這片群山,十年前還是鬱鬱蔥蔥,如今,你再看看,由於這幾年的過度開採,成了荒山啦,如此一來,自然災害接連不斷,這幾年的乾旱暫且不說,光岩崩就發生好幾起了。”
朱富傑看着遠處光禿禿的荒山,群山上空仍然瀰漫著灰塵,看着看着,他的心裡慢慢地酸澀起來。這次他來考察項目,就是想在這裡開採銅礦的。可誰能想到,被自己手下打斷腿的老梁,如今居然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