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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百“女人”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一

  現在是晚上八點,像往常一樣我開始化妝。晚上,我習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是個百分之百的女人。化妝的確是件很費時間的事,尤其當皮膚比較粗糙時。我仔仔細細地往臉和手上揉護膚霜和護手霜。慢慢的,一點一點地揉。

  在幻想中這些霜劑被結結實實地填進了粗大的毛孔。晚上出門的時候我喜歡做一頭大波浪的捲髮,這樣使我看上去有一種野性的美。在家裡還是喜歡做個盤發,古老的髮髻讓我有種馴良的家庭婦女的感覺。

  我看了看鏡中的盤發人,妖艷中夾着幾分詭異。我又看了一下鍾,九點了,王永健還是沒有來。我有點失望。他明明說過要來的。

  我把長頭髮放下來,輕輕地梳理,又再盤好,梳理的時候我的動作非常地輕,好像怕會把它們弄疼。

  終於,王永健來了。我打開門,把他迎進來。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從剛描好眼線的眼角涌了出來,在白白的臉上流下兩道黑黑的痕迹。

  我的粉塗得很厚,妝化得很濃。

  王永健說:“別鬧了,乖,你知道我一星期才能來你這裡一次。今天我也不能多呆,她沒回娘家,我馬上就得回去。”

  我失控地大喊:“我知道你討厭我了!你陪你的老婆去吧!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王永健手足無措地說:“乖寶寶,別鬧,啊,我明天晚上再來。”

  王永健想了想又說:“晚上不要出去了,乖乖的。晚報上的新聞出來了,說最近有人專愛在僻靜的冷巷裡襲擊長發女子,你的頭髮……你還是別出去了,沒有我的陪同,你一定不要出去。”王永健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冷着臉說:“你走吧。”

  王永健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還有,把那個小木箱扔掉吧,太危險了。”

  我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說:“你去死吧!”

  我知道我有點無理取鬧,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有老婆的,我是自願的。我不可能要求他丟開正常人的生活。但一想到他陪他老婆親熱我就渾身雞皮疙瘩,躁動不安。

  我恨恨地跑到梳妝鏡前梳頭,梳了一遍又一遍,我把我的寶貝木箱打開來,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裡面的寶貝。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樟木箱子,古老而樸實,東西放進裡面可以防蟲防蛀,長久不變質。我撫着箱子表面那些精緻的花紋,想,如果把感情也放到這個箱子里,會不會也不那麼容易變質呢?

  我看着鏡中自己那張妖媚的臉,想象着王永健妻子的模樣。我想,她一定是那種溫婉的微胖的女子,長發,紮起來,或者盤起來,然後安安靜靜地做着家務,臉上笑微微地,幸福地望着丈夫和孩子,然後又輕輕撩撩長發。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象着拔光王永健妻子的頭髮時的感受,一根根,一簇簇,真痛快啊,我哈哈大笑,對着鏡子笑出了眼淚。

  我心動了。我有一個強烈的願望,我要出去,我要獨自出去一次,我要脫離王永健自己單獨出去一次,我要獨自瘋狂獨自痛快一次。

  我打開了房門,一股冷風打着旋猛地向我撲過來,我穿着黑皮短裙和黑色絲襪的腿一陣涼意。我打了個寒戰,想了想還是跌坐回來。

  我太膽小了。

  長期以來我被時間分割成兩部分:白天的我靦腆,敬業,一個健康飽滿的公眾形象。晚上的我陰鬱,多疑,是一頭孤獨的困獸。

  只有王永健才能讓我找回自己,可以化身成任意我想做的人。王永健和我是同一類的人,我是個特殊的女人,他是個特別的男人。我們第一次相遇,我就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他每隔一個星期就到我這裡一次,然後我們就出去瘋狂一晚。我喜歡半月的夜晚,不太亮也不至於太暗,剛好能看清需要看清的東西。這很方便。

  但是最近,王永健好像有意對我冷淡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對不對,他是厭倦了我,還是……害怕了?

  二

  又是一夜,我靜靜地等待,門響了,像啄木鳥的聲音。

  我知道是他,他從不按門鈴。

  我扔下手中墨綠色的摩爾煙迅速向他撲過去。我們很瘋狂,尋常男女所沒有的瘋狂。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忘乎所以,在他眼中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其實我並不喜歡摩爾煙中的薄荷味,涼得嗓子和鼻腔冰冷冰冷,可所有的女式煙都有那股子味道。

  我拒絕抽男式煙。

  我要做個百分之百的女人。

  今晚的月色很好,幽幽暗暗地撒在拼木地板上。我從地板上爬起來,穿上黑色的柔珠胸罩、黑絲襪和黑皮裙,弄好波浪捲髮,從浴室里提出那個藍色的帆布工具包。

  他讚賞地看了我一眼,為我的默契。

  我們無聲無息地滑行在林蔭道上,像兩隻黑色的蝙蝠。灰色的建築在夢幻般的月光里顯得白慘慘的。我呼吸着月光下的空氣,心裡很踏實,因為王永健肯定跟在離我不遠處,雖說我看不見他。

  前邊一個女子妖嬈地走着,背一個小坤包,長發在背上一甩一甩地,像是只招搖的手,恣意地搖擺。一陣像是從地獄里刮出來的冷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高大的法國梧桐伸出無數的黑手在風中搖擺。

  烏雲就在那一刻走開了,如水的月光灑在女子的長發上。

  她的頭髮很美,烏黑而健康,完全沒有經過髮廊里的化學劑的侵害,如水般傾瀉在肩上,閃着幽幽的藍光。

  我立刻喘不過氣來。

  女子警惕地看着我。我對她友好地笑笑,說:“大妹子,下班了嗎?我也是,我就是在前邊的那家公司工作。”我向她很快地晃晃胸前掛着的工號牌。我知道天很暗,她其實什麼也看不到。我繼續說:“你就不怕嗎?有沒有看新聞?有人在晚上專門襲擊長發女子呢。我怕得要命呢,讓我和你一起走吧。”我把背後的一把長發輕輕攏到胸前,柔軟而服帖。

  女子一見,神情鬆懈下來了,點點頭,算是同意我走在她身邊。我一邊和她聊着各種話題,一邊慢慢地靠近她。終於,來到一個岔路,我向一邊指指,不經意地說:“走這一邊吧,那一邊修路。”

  女子猶豫了一下,向我指的方向邁出了一步。我站在她的身後,不被覺察地冷笑了一下。女子在前邊走着,說了一句什麼,我沒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果然,前邊傳來了一聲驚呼,但很快地被很好地掩飾下去了。我知道王永健不會再給她機會。王永健的身手很敏捷。

  我們沒想到深更半夜在那個偏僻的角落還會有人經過,那晚,在我們剛收拾完那個女子后,警察很快地趕來了。一道道的強光直照向我們。王永健伸開雙臂攔在我的前面似乎想擋住什麼。

  警察押着我倆回到住處。我看到警察們搜出來的黑色的海綿胸罩、黑絲襪、黑皮裙,面無表情。王永健翻來覆去地說著同一句話:“男扮女裝有什麼罪?同性戀有什麼罪?”

  突然,他像遭到迎頭一棒,猛地安靜下來,無聲地看了我一眼。

  一個樟木箱子從卧室里搜了出來。打開來,裡面翻出一個個的黑色發套,有好幾個還粘着皮肉和鮮血,來不及處理好。

  一個魯莽的年輕警察一把掀開我的長頭髮,說:“怪不得,原來你是個……”慘白的燈光下,我的光頭反射着怪誕的光芒。我雙手抱頭,大喊一聲,要一頭撞到牆上,王永健衝過來抱住我。

  三

  第二天,各大報紙的社會新聞欄都爭相報道:“兩同性戀者為滿足私慾,毫無人道地殘害十多名長發女子,只因其中一名男同性戀者是個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