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那噶瘩,有個風俗習慣,就是有錢的莊戶人家不論是兒子結婚,媳婦生孩子,還是老人過壽,都要請來戲班子,唱上幾天大戲,以示慶祝。在唱戲的日子裡,媽家接閨女,侄兒接姑母,外甥接姨娘,女婿接岳嫫,都來家裡住着看戲。四村八庄的老百姓也像趕集一樣,三五成群的前來助威。小的時候,母親給我們唱的兒歌“鋦大缸,拉大鋸,姥家門前唱大戲。接閨女,叫女婿,外甥女也想去‥‥”就是這種盛況的寫照。
由於百姓好樂,各種戲班應運而生。有演京戲的,有演落子的,有演幫子的。從而也就造就了一批名角。如唱幫子的小叫天、金褡子,唱落子的金開芳、夜明珠、曹芙蓉等都是從草班子脫穎而出的名角。就拿金開芳來說,他跟隨成兆才的慶春平腔班浪跡東北,以一出“馬寡婦開店”唱紅了整個東三省。
解放后,為配合宣傳“婚姻法”,新鳳霞演出的“劉巧兒”,韓少雲演出的“小女婿”風靡一時,我們老家的一些自樂班子也相繼排演了這些劇目。五十年代末,我姥家村裡來了個戲班子,演出“劉巧兒”、“小女婿”等現代戲。老舅趕忙套來馬車,接母親和我去看戲。戲台就搭在村西的麥場上,檯子用幾輛大眼車的車輪做台柱,鋪上木板,圍起葦席,掛上幕布,就可以演出了。還沒等日頭落山,三三五五的村民就絡繹不絕的趕來看戲。麥場四周,有幾個擺攤的小商販,案子上點着電石燈,嘴裡吆喝着答對顧主。他們中間有沖茶湯的,有賣油餅的,有賣糖果的,有賣甘蔗的,有賣變花泥人的‥‥。
夜暮降臨了,戲台頂上掛着幾盞氣燈點燃了,照的幕布一片雪白。稍過片刻,大幕徐徐拉開,一時鑼鼓齊鳴,幫聲陣陣。當打過三通鑼鼓后,隨着悠揚的板胡聲,一個老頭挑着貨郎挑子上場了,小姨告訴我:他是巧兒她爹劉彥貴。我的心思沒放在看戲上,只惦着糖果和甘蔗的滋味,哪有心情聽巧兒她爹唱甚麼。小姨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拽着我走出人群,買來糖果和甘蔗,讓我坐在她懷裡吃起來。幕布一次次拉開,戲情迭盪起伏,一個高潮接着一個高潮。聽小姨說,扮演劉巧兒的是臨村的朱老三的女兒,她那俊俏的扮相,甜潤的嗓音,活靈活現的演技,博得看戲人的一陣陣掌聲。夜深了,戲散了,人凈了,燈熄了。我也迷迷糊糊的被小姨背回家裡。第二天晚上,劇團演的是“小女婿”,小姨又一次買來糖果,我又一次睡在小姨懷裡,被她抱回家。
姥家村裡的大戲唱完了,我和母親坐着馬車回家了,村落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在姥姥家卻不平靜了。原因是小姨在看完“劉巧兒”后,與中學時的同學私定終身。兩人頻頻接觸,造成“東床事發。”當姥爺得知女兒處的這個對像出身富農時,死活不答應這門親事。小姨尋死覓活,發誓非他不嫁。幾次跑到我家避難。姥爺在母親的勸說下,以不賠嫁,不送親,不擺接婿酒為條件,免強答應了這門親事。時光流轉,往事如煙。四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和小姨談及當年“姥家門前唱大戲”時,她的臉上仍是羞容滿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