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季節,卻儼然是寒冬的肅殺。汽車小心翼翼地行駛在雲霧繚繞的山路上,漫山的冰雪裝點着秋天的風景。驚嘆於大自然的神奇的同時,我卻擔心一個偶然就真的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並非是杞人憂天,凝凍了的山路,蜿蜒崎嶇看不清方向。與其說汽車在山間行駛,還不如說是在冰雪上滑行來得恰當。
本來大可不必冒這險的,但春節對於每一個中國人來說,都始終是心裡一個打不開的結。家鄉,一個讓人無限嚮往與懷念的名詞,加上春節的點綴,怎叫人不魂牽夢縈?我今年是搭乘汽車回家的,雖然一路風景如幻,卻是少了幾分欣賞的興緻,多了幾分感動與回憶。那是四年前的春節,也是凝凍的天氣,背井離鄉的我們本來說好不回家過年了。老家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是叔伯們在催促回家團聚。爸爸心一橫,不顧媽媽的堅決反對,叫上我和他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初春的風夾雜着濛濛細雨,彷彿要冷到骨頭裡去。我們是騎摩托車去的,同樣的路,同樣的風景,現在回想,只有一路堅持的鼓勵。在這海拔一千多米的山上,我和父親兩個人自己站穩都很困難,卻還要拖扯着兩三百斤的車前行,其中艱辛可想而知。但正如真理所言,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我們就這樣走完了幾公里的山路。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終於在傍晚時分安全抵達。看着父親疲憊的眼神,我知道他是幸福的。
家似乎從古自今都是經久不衰的磁場,以它無窮的力量吸引着每一個人。對於外出奮鬥多年的父親來說,家的意義尤其重要。所以,他會冒着風雪回家,就只為和家裡人吃一頓飯,說一會兒話。但對於我來說,更多的是重溫童年的記憶。
我的童年是在老家農村度過的,那裡有太多關於幸福的詮釋。記憶大多隨着歲月的交替而逐漸模糊,但回憶卻充滿溫馨。依稀記得,在剛上學的年紀,有一次放學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到田裡看父母勞作,其實是想要向父母炫耀剛學到的知識,以贏得讚許。“爸爸,我們老師說了,你們都是老闆姓!”他們先是一愣,隨後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爸爸抱起我,在我鼻子上點了一下,笑着說:“小鬼,以後要專心聽課喲!”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把老百姓說成了老闆姓。每每說起此事,家裡總免不了一陣歡笑。
看着沉睡的父親,不知何時讓皺紋佔據了他堅毅的臉龐,讓風霜染白了一頭青絲。歲月的刀劍呀,你如何忍心轉眼就讓少年變老人?兩年前,父親換上了心肌梗塞,險些離我們而去。我不記得自己當時如何的天旋地轉,只是一個人悄悄流淚。從那之後,他的身體便一直不好,但還是必須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奔波,還要笑着對我們說他沒事。但我們誰又不知道他所受的苦呢?
一陣鈴聲,將我紛飛的思緒拉回現實,父親問我是否安全到達。原來已經過了危險的山路,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想來,我算不得一個孝順的女兒,會為一點小事和父母慪氣,會厭煩母親關懷的嘮叨,也會幾個星期忘記打電話回家問候。儘管這樣,父母還是給了我所有的關愛,他們卻從來沒有要求我回報什麼,甚至是一句簡單的問候。突然想起曾經看到的一句話:“我們往往對陌生人很仁慈,卻毫無顧忌地傷害自己最親的人。”是的,也許是知道親人不會背離自己,所以才肆無忌憚?我向來是不怎麼喜歡談論親情的,總覺得那些文章太煽情。但在讀了季羨林先生的《永久的悔》之後,我知道我錯了,親情是最無私的奉獻,是人類最感人至深的情感。父母恩,比天高,比海深,說的一點都不錯。好在我及時發現了,沒有重蹈“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與悔恨。
窗外,是溫暖的陽。我知道,我到家了。這片養育我的土地,這片我永遠牽挂的土地。她沒有秀麗的山川,也沒有奔騰的河流,卻養育了世世代代淳樸的子孫,載滿了太多人間的骨肉親情。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準時敲響,燦爛的焰火照亮了半邊天空,也照亮了親情的來時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