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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完的師生路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認識王老師是很早的事了。1971年,我作為小學生代表,出席康保縣召開的“文教系統學習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代表大會”,這個會議,相當於現在的先進表彰大會,很是隆重。在這次會上,我第一次認識了王老師。他當時只有二十五六歲,在一個大隊的小學教書,是出席這次大會的老師代表。王老師給我的第一映像是乾淨利落,極修邊幅,穿一身洗的微微發白的藍色中山裝,隨時隨地都緊扣着風紀扣,一雙很舊的三接頭黑皮鞋,但潔凈光亮,一張稜角分明、白皙的面龐,特別是那雙黑森森的眸子,總發著探尋求是的光彩。

  1973年,我進入公社中學上初中,這時,王老師已經從大隊小學調到了公社中學任教,擔任我們這個年級的語文老師和我們班的班主任,從此開始了我們永遠走不完的師生之路。

  王老師出生在教育世家,全家人幾乎都是老師,環境使然吧,他教起書來極其認真,從不為一個字的錯誤而苟且。當時“的地得”三個字的用法是有嚴格要求的,為了這三個字,我沒少受到他的責罰。有一次他就在課堂上就對我喊了起來:“你連個的字都不會用,還念什麼書!回家和你老子一起種地去吧!”下課後,他又把我叫到辦公室,一臉溫存地對我說“別怪我在課堂上批評你,我是恨鐵不成鋼呀。你不是不會用,純粹是粗心大意,沒有大棒是敲不響你這面悶鼓的。”

  語文課的一大難點是語法。為了讓學生更好更快地掌握語法知識,他編了一段順口溜“主謂賓,定狀補,六者關係搞清楚,定語必居主賓前,謂前為狀謂後補。”至今尚記憶猶新。

  我的一點語文功底就是那時打下的,在他的悉心教導下,我的語文成績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這也是後來我對作文情有獨尊的真正原因。

  王老師給我的不僅僅是知識,還有對我品行的修鍊和生活上的關照。

  我上中學時,學校取暖材料一部分是由公社提供的煤,一部分是向學生收取的山柴。山柴要由學生到附近的山上砍伐,以年級和性別的不同來確定每個同學的任務量,這是一項很艱苦的勞動,我當時是同年級里年齡最小體質最差的,砍柴任務的艱巨性就不言而喻了,同學們一天就可以完成的任務,我兩天都完不成。於是我就向王老師申請能否減少一點我的任務量。

  王老師板着面孔對我說:“能完成也得完,不能完成也得完,一天完不成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你還不能讓家裡人幫助,必須自己砍!”之後又狠狠地盯着我補了一句:“因為你是男人!”他的決絕,讓我戰慄,我覺得他太不近情理了,但班主任的話就是聖旨,我不能也不敢違抗,噙着淚水去完成砍柴任務。

  那天我背荷着沉重的山柴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是滿天星鬥了。來到堆放山柴的大院里時,就見王老師一個人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他在等待着最後回來的學生。他拍着我的肩膀輕聲說道:“我相信你行,因為你是男人。”

  第二天的作文課上,他擬的題目是:

  你要相信自己——記一件事

  1979年,我考上了技校,離開了生我養我的故鄉,也離開了朝夕相處五年多的老師。原本不富裕的家,平添了個花錢的,經濟越發拮据了起來。我深知父母和哥哥的艱辛,入學后盡量減少一切開支,每天自己規定的伙食標準是五毛錢菜金,六兩粗糧,四兩細糧,不敢有絲毫突破。除了必上的體育課之外,其他活動一概取消,以保持足夠的體力來完成學業。每當放假,同學們都興高采烈的安排着回家,我就要求參加護校隊,這樣可以得到十元錢的護校費,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到第二學期,我開始向小報投稿,雖然十投九不中,但有時也能發個豆腐塊兒,也會收到幾元錢的稿費,當收到稿費時,我就會給父母去信,向他們吹牛說,我能掙稿費了,生活很好,每天還能吃到葷菜,不用再寄錢了,以此來減輕父母的惦記。同時,我也會把發稿的消息告訴王老師,潛在的心理是想向老師炫耀一下——我沒給您丟臉,但王老師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的這種炫耀,總是會及時地給我一封長長的回信。

  1981年春節前夕,收到了父親的來信,說今年年景不錯,父親籌備齊了讓我回去過年的路費,母親已經壓好了粉條,炸好了麻花兒,還買了一個豬頭,讓我一定回去過年。還說王老師前幾天被派到了村裡下鄉,就住在家裡,他也想見到我。

  父母和老師的牽挂着實讓我揪心,我也實在是想家了,幾乎天天夢見回家的情景,但是,一想到回去一趟來回要三十多元,心情立即又沉重起來,這在當時可是家裡一筆不菲的開銷啊,我深知為了這趟回家父母所付出的代價,心理格外矛盾。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中午,我去食堂打飯,收發室的趙老師對我說,有我的一張匯款單,我知道,這是父親匯來的路費。但當我拿到匯款單時,我一眼就認出這張單子不是父親所填,而是王老師那清秀雋永的筆跡。留言欄內寫道“寄上三十元,聊補回家之用。速回,以解父母思念之苦”。

  三十元,這是王老師算過了的,也是他最大的努力了,因為那時他每月的工資才四十三元。直到現在,每每回憶到這一刻,我的血脈就會賁張,為幸逢這樣的老師而自豪和幸福。

  退休后的王老師定居在了張家口市,我每次回家,都能夠見到他,比當年不知要方便多少倍。幸福的是,當年無條件也無膽量與他相對小酌的我,現在可以陪他痛飲幾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