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一個簡單而複雜的名字。
大人物成名之處叫舊居,過世之後叫故居;平民的房子只能叫老屋;不管叫什麼,都是溫馨,一生魂牽夢縈的挂念。
我常常從夢中醒來,用手和心去撫摩那年代久遠的木頭柱子和板壁,在對話中它喃喃而語,不停的向我訴說那熟悉而陌生的故事。
在海拔600米的一個小灣里,散落着二十多戶人家,一條小溪從灣灣里流過,把這些人家一分為二,灣里有一座上型的小二型水庫碧波蕩漾,兩邊的山坡鬱鬱蔥蔥,也算是山青水秀;我的老屋就在這水庫邊上,那是較大的兩棟木房子,粗大的柱子和木板壁都已經很黑了,那是多年用桐油塗黑的,泛着光亮,也許是屋子大的原因,家裡人少管不過來,有些角落還長了青苔。
老屋周圍綠樹成蔭,大部分都是果樹,桃樹和梨樹見多,平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到了春天開起花來,白的,粉紅的一簇簇非常養眼,在春陽里端把搖椅坐在院子中,倒上一杯鐵觀音茶,點上一棵煙,拿上一本書,最好是唐詩宋詞,慢慢去品那描寫桃花梨花的佳句,走進詩里詞里,你會有些許遺憾,古人的浪漫帶你在花中行走,但很少有人帶你去和它們對話,很多人體會的是養眼和裹腹,看重的是妖艷和豐收,沒有人去想過它們的風雨成長飄搖艱難;大門外的那片竹林給這小屋帶來了與眾不同的性格,我很喜歡竹子,喜歡它的那種韌勁和對生命的堅強。
走進老屋,我想起了父親和母親,在這裡他們用粗糙的手和寬容的心在炎炎烈日和星高月夜裡把我們培養成人,空寂的屋子顯的有點冷清,雖然有老弟媳婦的打掃整理,但屋裡還是缺了點什麼,那是因為母親已經在三年前永遠離我們而去。母親走的時候還很年輕,60多歲的人正是享清福的日子,因為我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再也不需要他們為我們操心,是我們盡孝的時候,然而老天不開眼,年紀輕輕就得了不治之症,在最後時刻為了不給我和弟弟添麻煩竟然不同意去醫院治療,而在家裡疼痛難忍的差不多捱了一年,一年啊360天,在最後的半年裡是吃了吐吐了吃,我知道她熱愛自己,熱愛生命,也熱愛這個世界,可不公平恰恰就給了我的母親,最後吃不下東西而痛苦離去;她那堅強、痛苦和留念之情形已經深深扎在我們的腦海揮之不去,留下了遺憾的永久懷念;現在家裡只剩下父親了,父親已是70來歲的人,可每天還要上山割草砍柴,種地打穀,家裡條件很不錯,弟弟也能夠賺錢養家,算是小康之家,我每次回去都告訴父親多休息休息,可他就是閑不下來,我也多次想要他出來和我們一起住,但他不肯,他說不適應城裡的生活,坐久了不做事情就會腳手發腫,做些事情對身體還有好處,捨不得離開那生養他的地方,我知道他是喜歡那裡的山那裡的水和那裡的人,已經融入了那裡的一切。看他身體還比較硬朗我們也就高興。只要他身心愉快我們也就放心和滿足了。
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這木屋裡度過。我喜歡夏天和秋天,白天我就喜歡和那時生產隊的保管員混,幫他看穀子,大家打來的穀子都由生產隊統一保管,滿地的曬席,一種用竹蔑編成的很大的專門用來曬穀子的工具,一個曬場里放着幾十床,我就喜歡和他們坐在那裡看着金黃的穀子,聽他們說些我不很懂笑話,有時他們還給我來上一支煙,那時還小,也不知道好壞,記得一次我抽了一袋最好的旱煙害我醉了一天一夜。
晚上吃完飯後我就喜歡和爺爺呆在一起,坐在他的身邊,看天上的星星和滿院飄飛的螢火蟲,不說話就這麼看着,看爺爺用火鐮取火點煙的亮光和母親屋裡屋外忙碌的身影,聽母親翻動白天撿來的藥材和茶葉的聲音,因為那是我們一家生活的主要來源,趴在爺爺的腿上看流星向遠方墜落,在美好的夜晚就這麼坐着,無聲而溫馨。
不管是童年還是少年,夏天是我們的天下。整個夏天和秋天的中午都是在門前的水庫里度過,想想那時也還是幸福,讀書時假期作業很少,早晨起來上山去割擔草或者砍擔柴,吃了早飯什麼也不幹了邀上幾個同伴就在水庫里泡着,脫得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在水裡游着,翻天的,趴着的反正什麼舒服就用什麼方法,也談不上什麼姿勢,也不在乎有沒有人,在農村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野性很強,有時看到一個過路的姑娘還大聲呼叫,那個興奮啊,姑娘們也只是笑笑,膽大的還偷偷的瞄上幾眼,耳熱心跳是難免的,但都是青春的懵懵懂懂,好奇而純真,一天來回的游上幾個來回,算起來應該也有五六公里的路程,玩累了就在旁邊的大石板上躺着,看着藍天曬着太陽;長大后我再也沒有赤身裸體的在陽光下曬過太陽了,不知道是我們的社會不允許還是自己沒有膽量,總之,我想世上最美好的也是最坦蕩無邪的就是脫光衣服沒有任何遮裹把自己放在陽光下盡情的享受自然、享受陽光。
時光如梭,幾十年風風雨雨就這麼過去,離兒時越來越遠,離老屋也越來越遠,看它的模樣也許越來越少,可在那裡發生的一切卻越來越清晰,雖然有些人或者事離我們遠去,但卻在心裡越來越濃,依依難捨,老屋,我心中那座老屋永遠不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