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夏天,田野里的花兒有很多種,有的雍容華貴,有的流紅滴翠,還有的燦若雲霞,而我,最鍾情的還是那看上去不起眼,連花名也“土”氣要命的土豆花。
土豆花開在夏季,花朵呈穗狀形,看上去,非常淡雅素潔,花有黃色,粉色,白色,紫色,藍色等,每個品種開一種花,花綻開后,每一朵花就如一個個小金鐘,白的素雅端莊,紫的沉穩豐腴,粉紅色的秀氣靚麗。
在夏季的畫卷里,一片片的土豆花,在輕風的撫摸下,在片片綠葉襯托中,翻騰起一浪一浪燦爛身影,質樸而不妖,多而不雜、繁而不亂,整潔利索,養眼潤心。
老家的鄉村,在過去年月,土豆花基本都是和豆角花,倭瓜花肩並肩同時開放的。那時候,土地集體所有,生產隊土地統一耕種,農戶家家只有一小塊園田地,用做種蔬菜用,為了使有限土地發揮更大的作用,園田地都是混種,土豆地里都種上豆角和倭瓜及其他的作物。
土豆,豆角和倭瓜,這“三朵金花”,要說好看,土豆花它真還趕不上豆角花和倭瓜花。豆角花,比土豆花鮮艷,花是紫瑩瑩的顏色,一串一串的,夢一般串起小星星般的紫嘟嘟,隨風搖曳,非常優雅的樣子,不太大眾化,有顯赫貴族的影子。倭瓜花,比土豆花,顯得金貴,它黃黃顏色的花朵,從綠色大葉片里鑽出來,格外地打眼,花盤也大,遠遠地就能夠看見,哈下腰,還可以聞到香味,蜜蜂常常在它上面盤旋,嗡嗡的叫,好像為蝴蝶前來拜訪護航,又像組團給它做廣告。土豆花和這姐倆一比,就比不下去,一下子就站在下風頭。
農村的孩子都對土豆花有着特殊的感情,那種感情是最真摯的。在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整個童年都與土豆有着無法割捨的聯繫。
東北的農村,一年生長一季莊稼,十二個月有六個月青黃不接,農民吃菜基本就是“老三樣”:土豆,白菜,蘿蔔,土豆是當仁不讓排在第一位的。
每年春天,大地剛回暖之後,家家戶戶就開始忙碌起來,男人下到陰冷的地窖里,用柳條籃子把土豆一籃籃撿上來,倒在窖外。婦女則坐在小板凳上,用鐮刀頭把土豆上面有坑帶芽的切成一塊塊,然後,拌上柴草的灰,挑個好天氣,用馬拉犁杖豁開田壟,把土豆芽埋進壠里,用腳將土拔過來輕輕踩嚴實。
黑黑的大地,春雨沐浴后,大約過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土豆芽便頂破了土皮,露出了白白的芽,還沒有等你欣賞它的俏模樣,突然的一個晚上,它就長齊了葉,鋪拉拉地把壟蓋上了。
也許,土豆是農民們身邊玩慣了的孩子,誰也不太在意它成長過程,它的喜怒哀樂。一眨眼的功夫,在一壟壟墨綠色土豆葉片之間,指甲蓋般大小的土豆花便悄悄羞怯地開了,白白的花瓣中間有一點黃色的花蕊,正在同豆角花談情說愛蝴蝶飛過來了,還有在同情人倭瓜花眉來眼去的蜻蜓,也跑過來撒嬌,在地里割豬草的小媳婦們,好奇地嗅嗅它的膚香,特有的清甜,沁入心扉,她們臉上露出來笑模樣,嫩皮膚上有掛上花粉。
土豆花開的時候,也正是大地里野花爭先鬥豔的時候,農民關心的不是它花開的艷麗,相反地是盼望土豆花早早地凋謝。因為,在青黃不接季節里,人們用土豆來補充糧食的短缺。土豆花謝了以後,土豆秧下面的土裡,就能夠結出來土豆。為了早一天吃到土豆,有些等不及人家就開始摸“土豆”吃。 摸“土豆”,就是在“土豆”的弟兄們還沒有全部成熟,有個別長夠“個”的時候,用手慢慢地,輕輕地伸進土豆秧下面的土裡,把夠大的“長兄”摳出來。這個時候,摳出來的土豆還是的嫩嫩皮,用手輕輕一抹,皮便掉了,露出嫩白嫩白的顏色來,煞是喜歡人。
土豆是萬能蔬菜,可做菜下飯,也可當主食吃,頂餓。土豆燉白菜,炒土豆絲,土豆片,炸土豆醬……想怎麼吃,就怎麼吃,百吃不煩。土辦法吃土豆也過癮,把土豆埋在火堆里,過上半個小時,待土豆哧哧“放屁”后,一股誘人香氣就從火堆里冒出來。用嘴吹吹土豆上灰土和熱氣,送到口裡,那種味道至今還留香。
土豆易種,不挑剔土壤,不嬌生慣養,不喜歡化肥,特別喜歡農家肥,施農家肥的土豆,秧苗粗壯,花也開的旺,結的土豆大,還面,有點甜。土豆是最懂感恩的植物,只要你對它上心一點,它就以百倍的心血回報你。
前不久,因公下鄉,有一段距離,我們的車就夾在土豆花開的花園中。這是望不到邊的馬鈴薯生產聯合體基地,一壟一壟綠色秧苗延伸在地壟兩邊,像綠色的綢緞被面,將黑色的土地覆蓋。盛開在秧苗上的各色土豆花,一朵一朵點綴在秧葉的中間,像金鐘般垂吊在綠色的秧葉上。在高高的坡上環顧四周,那是任何顏料也無法調出來的色彩,況我拙筆更難以用語言描述那樣的一幅畫卷。
清風襲來,我聆聽到了土豆花開的低聲呢喃的喁語,看見了蜂蝶在歌唱,在翩翩起舞。
畫景中,噴灌機正在揚氣漫天的水花,水花旁,勞作在地里人們,有頭上圍着紅圍巾的她,有戴草帽的他,圍巾在清風中飄動,鋤鎬在陽光下閃光,這熟悉的身影,彷彿就是過去我和她,過去的哥、嫂,過去朋友,過去的鄰居…….
土豆花,一種平淡無奇,樸實無華,不驚艷,不盛裝,隨遇而安,毫無嬌氣的花。不管你是否欣賞它,誇讚它,甚至看不起它,它都不在乎,一個心眼地用整個身心按時開花,到時候結果。它是一種最為平民化的作物,就像我們千千萬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樣,一生都沒有驚天動地之舉,卻為推進人類歷史的進步,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土豆花啊,你開放在鄉間的土地上,雖然很少有人讚美你,但你,還是那樣地無怨無悔,依舊花開燦爛,用豐碩奉獻大地。因為你知道,地地需要你,人們需要你,有了你,祖國的大花園才美,中國的風景這邊才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