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株小草是如何長到這裡的。是當初壘牆的時候混進了一粒種子?是一陣風兒吹來一粒種子?還老鼠偷竊的時候捎來了這粒種子?沒有人知道。但是我卻真真切切地看到,這堵磚牆背陰的一面、大約一米五高的這條牆,
我每天都要經過這堵牆下面的小路,一直沒有發現它的存在,突然看到它時,它已經挺大了,傾斜着身子,把根緊緊地擠進牆縫,葉子就這麼懸殊在那裡。看到它時我吃了一驚,這長得像山野黃毛丫頭一樣的小東西是靠什麼活着的呢?牆並沒有風化,只是那條磚縫裡的水泥掉了指甲大一小塊,這就能夠活命嗎?
是的,它活着,而且是從一粒來路不明的種子經過孕育、萌芽、長大的。更令人驚異的是,不久它居然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花兒,豆粒兒那麼大,白色的小花瓣,淡黃色的蕊。看到它時,我四下張望,想看一看支撐它生命的水源究竟在哪裡。沒有,那一定是空氣中的水分滋潤了它——這樣也能活下來嗎?真是不可思議!
你,在這裡,想做什麼呢?我試圖與之進行一次對話,可惜它不是童話里的小姑娘,也不是傳說中的仙女鬼妹,它只顧自己活着,開着不起眼的小花,也許花蕊里還做着一個不能為外人言說的美夢……我又一次打量四周,沒有找到一株與之同類的花草,只有一棵梧桐的老枝橫過它的上方,探到牆的另一邊去了。我知道它是孤獨的,而且非常寂寞。
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就這麼大。鋸齒形的葉子,一共七片,每片葉子比柳葉略小一點,表面有一層細細的絨毛;七片葉子拼成一個圓形的圖案,中間就是微微伸出來的花莖。經過了春天、夏天、秋天,它還是那麼大,我不知道是說它永遠不老好,還是說它永遠長不大好。
春旱的時候,好多草木都蔫蔫的。那首“情深深雨蒙蒙”歌曲非常流行的那段日子裡,我曾經帶了一隻眼藥水瓶給它澆過幾次水,發覺它並沒有絳株仙草的靈性,澆水前沒有乾死的跡象,澆水后也並不見得精神多少。看來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它不是林妹妹,它的前世可能只是一個村姑。秋天到來的時候,萬木都在凋零,它似乎還沒感覺到寒冷即將來臨,只是葉子的邊緣泛出一圈暗紅色。花是早就不見了。白露為霜之後,就是白雪飄飄。我外出了幾天,等我再次經過它們身邊,發現它已經軟軟地掛在了磚縫上——已經凍死了。一次寒冷的冬季,對我來說,可能只是一次平常的經歷,對那些正常生長的草木來說,也不過是一場睡得踏實的長夢;當春風再次吹來,我會背着新一圈年輪轉着並無多大改變的圈子,所有的草木也會踏入新的輪迴,再一次譜寫綠色的歌謠。這株倔強的小草也會長出新的芽兒來嗎?
帶着這種好奇,每天經過時,我都要看一看這株陪伴了我一年的枯草,希望它在某個早晨能夠睡醒,能夠再陪我走過春夏秋冬。可惜沒有。春雨過了,百花開了,蟬兒在枝頭高聲地唱着屬於它們的歌兒,那株小草還是乾枯地吊在磚縫裡,沒有一點復蘇或重生的跡象。
一個夕陽滿天的傍晚,我一個人踽踽地走過那段磚牆,不再去看那株小草,我知道它的生命已經過去,沒有什麼可以把它喚回來。就在我與之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發現地上長出了幾株小草,和牆上的小草一模一樣,只是長得更加滋潤、更加茁壯——啊,原來你在這裡!我欣喜若狂,但是隨即就明白:它們已經不是牆上的那株小草,牆上那株依然乾枯地掛在那裡,這幾株是它的後代。原來生命竟是如此神奇,我以為孤獨寂寞的那株小草,竟然做出了這般偉大的事情,自己忍受了艱辛與孤苦,卻讓後代落在了肥沃的土壤里。它創造了一個家族!我不知道這些小草未來的命運,但我相信,只要它們繼承了母親的血脈,就一定會繁衍成一片燦爛的天地。
六年級:星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