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十天了,那隻貓還在不停地叫。我為它取名“帆”。
這刺耳的叫聲是貓們愛情的信號。帆用這個信號來尋找它的同伴。但它不可能找到的。
它的戀人已經在一個月前被車軋死了,死得很可憐。我想,帆當時、或者說直到現在也不一定知道它的戀人到底是怎麼離開的吧。
起初,不斷的聽到關於這兩隻貓的關係是如何如何好的,也看到過。在那時之前,我根本就不相信動物間也有似人的愛情,但見到它們倆,我才終於知道動物的情感也同樣是如此的可貴。最打動我的是件很小的事,小到只用一句話便可概括:這兩隻貓在冬季夜晚都是蜷縮在牡丹枯枝下一起睡覺的。這是動物們多麼溫馨恬淡的一幕。從那刻起,我對於這種“獸類間的情感”意見變化了。
現在,它的戀人死了。它撕心裂肺地嗥叫着找尋它的戀人。它在窗外叫着,我在屋裡,安靜地聽,此時,連我也會為它感到心痛、憐憫它。人在失去親愛的人之後的表現也不過如此吧。這隻貓對於這份愛情的執着,更是讓我對它有揪心的愛憐。
請允許我把它虛構成一位王子,那麼那隻下場悲慘的母貓便是一位命運不幸的公主。兩人是那樣熱烈的相愛着,情投意合,難捨難分。在宮殿前的花園裡散步、依偎在石椅上聊天、憧憬着未來的生活??一切都是甜美的。
然而王子卻在不久后得知公主失蹤了,他於是騎上最矯健的快馬,率上最精明的將領去尋找公主,此時此刻,公主被靜悄悄地葬了,連塊最簡陋的碑都沒有。王子失望地回來了,他是那樣的悲痛,不知道昏厥過多少次,卻不能一死了之??他堅信公主在某個地方等着他。之後王子就這樣一直找下去。
偶然間他又回到了皇宮前的花園裡,卻變得几絲呆板與憔悴,那雙為找公主而被荊棘劃破的手顫抖地作懸空狀,忽而輕輕地落在一叢花或石椅上,嘴裡小聲念着什麼,念着念着便情不自禁地要蜷起身子將悲哀揉在一起,他已經是個徹徹底底孤獨的王子了:戀人失蹤了、身邊一個親信也沒有。在這個寂靜的園子里,他可以號啕大哭而不用擔心別人冷嘲自己懦弱,但他卻要努力剋制自己,迫使自己去相信不可能實現的譬如說“公主會回來”之類的事情。
已經很明顯,公主不會再回來了。可他卻不敢面對,仍在不斷尋找,這或許成了他打發時間的無聊遊戲。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沉浸在失去公主的悲痛之中。有人開始說他“怯懦”“不敢面對現實”。他何曾不想正視眼前的一切啊!他怕,如果自己這樣做了,公主便永遠從自己心裡消失了。
帆與王子都日漸消瘦了。王子身上的衣服已經破舊得厲害了,僕人要扔掉,他卻不肯,因為這是公主為他一針一線縫出的;帆的毛髮則顯得那樣的髒亂不堪,他已不在乎除戀人之外的一切了。他們都在盼,都在等。他們牽挂戀人時,必定有一樣東西是一樣的:
??那顆充滿希冀的心。
可憐的王子,他只好在華美的舞台上和黑暗的布景下獨舞着華爾茲;
可憐的帆,它也只好隻身去遊盪在夜的都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