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的那個星期一,我終於鼓起勇氣,打算做一件蓄謀了很久的事。
之所以選擇星期一,是因為這一天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我可以提前出校門,有充足的時間做我想做的事。
放學鈴聲未響之前,我走出校門。沒有學生擁擠的校門空曠而寧靜,有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美好。我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中攥出汗來的十元錢,還是毅然選擇了與家相反的方向。
離校門口不遠處的小餐館門大敞着,幾個女人擦着桌子。有一群男生從我身邊擦過,徑直走向了裡面。我靈敏地捕捉到了煙絲的味道。很熟悉。是的,父親已經戒煙好幾個月了,身上漸漸褪去了那令我曾經厭惡萬分的味道。
我猶豫要不要進去。
有一次,媽媽帶我經過這裡,幾個看起來壞壞的男生在裡面吃東西,吃得熱火朝天。媽媽刻意停下車來對我說:“你不要去裡面,那些都是垃圾食品。”我說大家都吃啊,也沒見他們生病。她說你要是想變成垃圾你就去吃。
我不接話。我每天吃着她精心烹飪的白米飯和紅燒肉,並沒有變得多麼高尚。
她不會知道,我吃得很精細很有營養但我不快樂如果可以讓我偶爾嘗嘗那些垃圾食品我想我會快樂的。
隱約可以聽到學校的放學鈴聲響了,沒幾分鐘,學生們就如潮水般湧出,打破了先前寧靜的美好。藍白色的校服好似藍白色的波浪,緩慢地涌動着。
再站在這裡的話會被同學發現的,今天不做,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向來不喜歡留下遺憾,於是快步走了進去。女人的視線靈敏地捕捉到了我,如同老鷹瞄準它的獵物一般,臃腫的身軀用與其毫不匹配速度飛快走到我身邊,用音調怪異的南方話問我吃什麼,順便抖了抖那團灰黑色的抹布。那抹布黑漆而且油光,彷彿積累了百年的風塵與油污在上面,絕對無法猜到它的本色。
我環顧四周終於在牆上看到了卷了邊的菜單。
“一碗麻辣燙。”
我想吃一碗麻辣燙很久了。我的一位女同學那天說到她家門口又開了一家麻辣燙店,老闆很厚道料放的很多,改天一起去吃。
我胡亂答應着。可又想到媽媽的話。那個女同學很優秀,她也愛吃麻辣燙,她不是垃圾。她還在藍白色的校服上面寫一些別緻的句子,用她娟秀的字體。我也多想有一天穿着我自己獨特的校服走在校園裡,挺胸迎接那些羨慕的目光。
麻辣燙端上來,熱氣縈繞着撲面而來,我胡亂向嘴裡塞着麻辣燙,熱氣籠罩着我的眼鏡,眼前一片模糊。我沒有理會,乾脆把頭埋到碗上面,故意讓熱氣籠罩着臉龐。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覺得很奇特。我看着眼鏡上的水霧慢慢變成水滴,一個個小小的水滴又彼此融合,變成更大的水珠。
我的眼淚“吧嗒”一下滴在眼鏡內側,不知是被辣到還是被水蒸氣的溫度刺激到。
我回家時已經開飯了。今天的飯格外豐盛,有我愛吃的紅燒肉。媽媽並沒有追究我遲回家的原因,她看起來心情大好。哦!我居然忘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配合地唱起生日快樂歌,然後高興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吻。媽媽高興地不停向我碗里夾紅燒肉,抹着激動的淚花感慨地說:“女兒你長大了啊,媽媽又老了一歲。”我的心突然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馬上安慰她道:“媽你說什麼呢,還年輕着呢。”
媽媽,我的嘴不甜,裡面還有有麻辣燙的味道。
媽媽,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吃了麻辣燙我也沒有變快樂。
媽媽,我現在才知道,紅燒肉的味道才是快樂的味道。
我大口大口地扒飯,大口大口的吃紅燒肉,不讓眼淚掉下來。
初二:李萬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