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廬山,應該是在小學的的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後來稍知,與廬山有過不解之緣的何止蘇軾,歷代文人墨客,都是偏愛於此,詩仙李白,詩聖杜甫,詩佛王維,詩魔白居易,東晉謝靈運,陶潛……都在此留下過足跡。特別是宋理學大師朱熹,更是在廬山腳下白露書院內開壇講學傳道授業,影響了之後整個中國主流思想的發展和文化進程的腳步。在近現代,廬山更是一座風光無限的雄山,它見證了無數歷史的跌宕起伏,在風雨如晦的上個世紀它就像一位踽踽獨行的老者,攜帶着整個民族的靈魂毅然前行。廬山是美的,它的美,在於風光旖旎,在於人文底蘊,在於歷史沉浮。它的美不僅僅讓人神往、留戀,更讓人牽挂、痴迷、不解。
擇日不如撞日,風雨廬山行,別有一番風味。登廬山前,在英雄城市南昌暢遊了一天,當天恰逢清明小雨,便有些倦意,想擇日再行。龍哥是一個爽快利索之人,做事從來都是果斷乾脆,爬起床來說了前面那句話,便拽着我出門而去。幾個東北大蒜,一碗蘭州拉麵,飽食一頓,冒着點點細雨,搭上公交車,前往火車站。
莫非天公不作美,昨日晴好,今日小雨,還讓我坐錯車,真是如坐針氈啊!公交車行較慢,又是雨天,路上耽擱了些時間,一進站,前往廬山的火車已在驗票中,急忙擠入人群隊伍,上了火車。其實還沒到點,火車卻進站了,遊客自然要上車。坐定,龍哥道,今日運氣真好,一到站就上了車,免得我們等,天又下些小雨,讓咱們體驗別樣的廬山風光。我卻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懊惱萬分,如坐針氈。先不說這雨,我擔心上錯車了!因為匆忙,我們都沒看這是幾次列車。車馬上開了,再忍不住了,‘帥哥這是哪趟車’是1028次嗎?‘嗯,好像是的’,還是不放心,‘你把票拿出來看下,確認下’。車動了,是1028次在動。懸着心終於着落了。
看窗外油菜花,好美啊,快拍幾張。車速比較緩,沿途的風景並沒有像蒙太奇電影般一閃而過,可以用心好好的欣賞。我是一個坐車愛睡覺的人,伴着這隆隆的汽鳴聲,便去會周公了。突然,隱約聽到,‘KB兄看窗外油菜花,好美啊,快拍幾張’,話音剛落,果真一陣清香撲鼻而來,還伴着久違的泥土氣息,睜開眼睛,望着那黃燦燦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禁不住想起兒時,在鄉間原野,田間嬉戲的情景,那時常穿梭於嫩黃的油菜地,那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笑聲,立馬回想耳際……人果真是容易長大,卻並不容易成熟,就像這窗外的油菜,半年的光景便黃了一片,可那裡面的油籽,恐怕還是青黃不濟吧。‘快拍啊’哦,我立馬拿起相機抓拍了幾張。
石門澗是當年蘇軾經常遊玩的地方,從這上去是西線風光帶,有很多景點。車行一個多小時,緩緩停下,廬山站到了。隨人群出站,立刻在廬山站前留了個影。廬山站是到了,可是廬山並不在眼前,就像所有名山大川一樣,它絕不會輕而易舉的讓你一睹芳顏。求佛必須虔誠,訪山乃需耐心。我們都是生客,未曾跟團前來。這下該往哪兒走呢?這時有人吆喝了,‘小夥子上山吧?坐我們的車去,把你們送到景點,三十塊一個人。’不用了,我們先看看,龍哥答道。且行且觀吧,龍哥是一個歷險主義者,喜歡旅行,愛好登山,去年暑假隻身一人從南昌騎單車到達深圳,所以我們並不急。往站的西側走了數百米,又有人吆喝道,‘小夥子上山吧?快,前面有兩個人,你們拼一下,你們倆是學生就拿三十塊錢算了。’我們猶豫着,‘哎呀,快點快點,再緩,今天就上不了山了,從這去景區還有點距離!’好吧,姑且聽她一言。
上了車,一路顛簸,往景區而去。一路上自然少不了與當地人的交流,‘廬山最高峰是不是太乙峰,從這上山到那兒多遠啊?“嗯,是的,那遠着呢,這邊是西線風景區,到時得坐纜車,去東線,才能登上太乙峰。這邊也就是石門澗景區,景色很美,當年蘇軾經常在這遊玩,那首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就是描寫這裡的風光啊’”言語間,透露出幾分自豪,是啊,能有如此美山為伴,怎能不驕傲呢?就像自己一樣,在外人面前,總會以湖南人自居,幾千年的湖湘文化孕育了着我們這些後人,自然想發揚光大,承續前輩。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這句話一點沒錯,四川自古以天府之國著稱,加之氣候獨特,兼有霧都美譽,所以多出美女,其女大多膚白細嫩,眸若秋水,楚楚動人,這也難怪當年劉璋荒於政事為劉備所擒。再如,文聖故里,儒教之源,山東曲阜,此地百姓,尊師重道,樂善好施,常以師禮相交,尋常百姓間,也喚作老師,‘老師您需要買點什麼,老師您隨便看看’。此類例子其實不勝枚舉,去趟西藏隨處可見虔誠的喇嘛教徒,去趟北京也有數不盡的京味民風,這些都是地區特色,也可以說是特有的文化精神,正是這樣,才培育了一代代的後人。說話間,也不覺勞累,車停了,到景區了,到廬山腳下了!
洞天別出,訇然中開,山險水柔,別有風味。下了車,買完票,算是登山開始了。江南春雨不識愁,絲絲細雨,飄在行人的身上,偶爾冒出幾粒雨滴,晶瑩般透亮,一陣輕風起,又飄入這細雨中。過往遊人也不管這小雨,大多未撐傘具,時而可見幾個,穿雨衣前行的遊客,卻也不戴帽子,於春風細雨中游山,自是趣味非凡。過了景區門口不遠,便是一條鐵索橋,此時山也不高,但走在這搖晃的橋面,也生出幾分膽寒來,遠眺過去,群山壓天,有如刀削般鋒利,又如巨石般盤旋,似乎要頃間崩潰,卻依然屹立不倒。我們沒買地圖,行行走走,腳因景而止,心為史而留。走過一段段陡峭的盲腸小道,一幅巨石刻着前朝九江首府的題字,多為繁體老字,不甚知其意,大概是說廬山風光秀麗,歷來群賢集至,遊客眾多,堪為華夏第一山。廬山道路經過歷代人的修繕,並不艱險,青石鋪路,鐵索搭橋,還有供人小憩暫歇的樓閣亭台。但廬山之路,卻是漫長,好似總也登不上絕頂之巔,這並非其山之高,廬山最高峰也不過一千四百米左右,而在於山之險峻奇異。行走間,抬頭便是翻雲倒霧的峭峰,腳下卻是溪水潺潺,流水嘩嘩,讓你不覺在此山中,而是圍困在一個四處陡崖的峽谷之底。只在此山中,全然不知去處,再走也是這般景象,彷彿洞天別出,訇然中開。想想歷史上若是那些窮途末路的英雄,看到此情此景,怎不會,心灰意冷,撒寰而去呢?王勃詩云‘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阮籍率性駕車至無路處,卻也達觀豁達,悠然賞景,但若換做此情此景,又當如何呢?從上午十一點多登山,到此時恐怕三四個小時有餘了,竟無絲毫餓意。山奇水秀,興緻盎然。腳下有走不完的路,眼中有賞不完的風景,思緒也不僅僅縱橫這山水之間,隨着這春雨,跳躍漂浮,橫亘古今,遠及中外。山高人為峰,登了半天山,我們卻依然行走在山腳下,也許只有廬山才這般讓人難以征服,卻又夢魂牽繞,留戀不舍。
早聞廬山瀑布聞名遐邇,今日行走多時,卻不見蹤影,難道‘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是李白慣用的誇張手法下的想象物?正納悶間,眼前閃現一幅白色捲簾,從天傾泄而下,似有一落千丈的氣魄。遊人無不駐足觀看,驚嘆不已。李白終究是位浪漫主義詩人,他筆下的廬山瀑布氣貫長虹,勝似浩瀚銀河,也只有他才能領略到如此美景!待到返途之時,才知曉今日所觀瀑布,並非李白瀑布!看來,我是亂揣了詩仙的美意了。慾望李白瀑布,需從南面上山,登上廬山之南的秀峰,方可飽覽無餘。有道是,‘廬山之美在山南,山南之美數秀峰’。秀峰在鄱陽之濱星子縣內,由香爐、鶴鳴、雙劍、姐妹、文殊、龜背諸峰組成。香爐峰如紫煙繚繞,鶴鳴峰形似鳴鶴飛翔,雙劍峰勢如芙蓉插天,姐妹峰態同娟娟秀女,文殊峰似尖錐屹立,龜背峰脊如行龜遇雲。這些山峰,千姿百態,玲瓏秀麗,層巒流翠風光旖旎,聚盡山川之美。待到豐水時節,峽谷間隙的流水噴涌而出,順勢掛在那刀削般的峭壁之上,見得如此情景,難怪李白不會詩性大發,揮毫潑墨。
此行訪古探史,不為寺廟,不求仙佛。自古深山藏古寺,大凡秀氣靈韻,巍峨雄壯之山,也是一片超塵脫俗,凈化心靈的沃土,廬山也不例外。觀完眼前瀑布,拾級而上,前行道路亦欲狹隘,每登一步便有惶恐之感。回望背後奇山秀水,不禁感嘆風光無限!
抬頭前瞻,一處廟宇,若隱若現。此時淫雨霏霏,霧氣騰騰,幾縷香煙裊裊升起,煙斜霧橫,飄若青絲,更顯這山之神秘,廟之莊嚴。恐怕杜牧筆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也不過如此吧。對於佛教,知之甚少。但從小就耳濡目染了,中國人對神佛的崇拜。每年觀音的幾個生日都是祭祀的重要時節,不管男女老少,都會靜心吃齋幾日。可是今日,卻不想踏入這佛門聖地。我只道宗教是一種文化,可以給人啟迪,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參悟的。此行訪古探史,不為寺廟,更不求仙佛。行走間,龍哥道“KB兄,且去廟內看看”‘算了吧,你去,我在這等着’。龍哥也不怎強求,隻身踏入廟中。
這只是交通工具,不是觀景。觀完寺廟已是下午兩點,山不見長,人也不累。接下來就得坐索道乘纜車,向東線而去。作為犒賞——蘋果一個,揮手告別西線風光。坐在纜車內,俯視山下景象,此起彼伏,雲海蕩漾,有如凌風而起,直逼九霄。龍哥嘆道,“坐纜車觀光真是美不勝收啊”為尋開心,揶揄他幾分“不,這只是交通工具,不是觀光。”
東線首景,三寶樹下,慧遠講經。跨越千里索道,下了纜車,便是東線景區了,這也是我此行最牽挂的地方了。廬山之美在自然風光秀麗奇特,更在人文歷史豐厚絕倫。沒有一座名山,讓人為它如此傾倒萬分,你永遠不解漢武帝,李白,朱熹,蔣介石,毛澤東……為何留戀於此?這就是一代代中華兒女積澱下來的文化底蘊,薪火相傳,解下了不舍的廬山情。
三寶樹就是東線首景。這不是普通的三棵銀杏樹,它們已有1600年的壽命,常卧于慧遠寺前,汲天地之靈氣,益愈蔥蘢,經久不衰。相傳當年慧遠法師在此三棵樹下,傳經講佛,開壇佈道。說道廬山,就必須說說慧遠。可以說,慧遠是成就廬山的第一人。慧遠東晉時人,從小聰穎好學,十三歲就隨從舅父遊學洛陽,習儒家典籍,老、庄之學。成年後欲師從豫章名儒范宣子去隱居,適值戰事,道路不通,沒有成行。時高僧釋道安在太行恆山建寺弘法,名聞各地,他前往參見,極為推崇,隨之出家。自此,慧遠以立宗弘法為己任,潛心修道,晝夜研習。東晉末年,北方戰亂,兵馬橫行,又感於南地佛典未備,於是慧遠率眾弟子投南而來。隱居廬山,歷三十餘年,影不出山,跡不入市,平時經行、送客常以虎溪為界。並常在廬山腳下東林寺內,講經傳佛,遂使之成為中國佛教凈土宗的發源地。因此廬山的文化,離不開最初的宗教文化,它不僅僅是單純的佛家思想,更融合了儒道思想,追本溯源,就是這樣,一步步發揚光大,造就了今日恢弘博大的廬山文化。
三寶樹前遊客眾多,從登山始怕是遇到最多的一段了。遊人紛紛拿出相機,一陣狂拍。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往慧遠寺的路上也就是三寶樹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幾處奇怪的景象。有一個類似華蓋蒼穹的編織物,上面鑽了無數小孔,從下往上看,竟是無數星座和李白之詩,旁邊立有一碑,是德國一個什麼設計師對李白的饋贈。在這不遠處,還有個呈倒錐形類似於鳥巢般的東西,再走幾步,就是幾條白綾狀的帆布搭在樹間形成的小林。對於這些西方設計者的創意真是萬般無奈,百思不得其解。兼具東西文化,海納百家之長。或許正是這樣,才使廬山更為奇妙難悟。
天色已晚,穿越這片樹林,又往何處?游罷古剎古樹,跟團遊客大多欣然離去。此時天色已晚,山間雲霧更加迷濛,目之所及不過百米。我們該何去何從呢?若是夏日,棲息在這林間古剎旁,聆聽鳥語蟬鳴,耳聞龍鍾細雨,伴着落日夕陽,感受自然之美,一覺睡到來日朝霞初起。可惜,眼下春來倒寒,只怕聖人也無這般閑情,留宿荒野吧?
“快跟上前面幾個,穿越這片樹林,找個食宿的地方”龍哥邊走邊說。慧遠寺後有一大片樹林,其樹筆直高挺,枝幹紊然有序,就像這廬山道上的衛士,讓你不敢有絲毫懈怠或是猥褻。曲徑幽通的林間小道,異常靜謐。空曠的樹林,與崎嶇小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偶爾聽到幾聲鷓鴣的哭鳴,‘嗄嗄—’,人也不得不加快步伐。此時真想知道,古時那些林間隱士,在此境地卻能閑庭信步,山歌緲緲,果真是超然物外,渾然一體了。
蘆林橋!通往勝利的地方。走了幾十分鐘,前面終於豁然開朗了。眼前頓時一亮,天空似乎放晴了很多,但這明顯不是陽光,我們走出了重重樹林,雖是雨霧依舊,但天地之間明朗多了。前方是人工鋪成的青石階梯,迅速爬了上去。回望身後一眼,興奮之感油然而起,那片雲海霧境,那座險峰峭石,那縷山腳炊煙……萬般景象盡收眼底。
雖然我知道,這並不是廬山之巔,但仍然陶醉不已。“看!前面有座橋”狠狠的把我從痴迷中拉了回來。不會是蘆林橋吧?我驚呼。那是一座通往勝利的橋!瘋了似的跑到橋頭,蘆林二字,像是兩個斗大的鑲金字體,閃閃發光。歡呼雀躍,奔跑在這蘆林橋上,禁不住大喊“我來了,我來了”。我彷彿看到了當年毛澤東等一批老革命家,意氣風發地走過此橋,他們談笑風生,指點江山……我興奮是因為我知道,離歷史的源地不遠了,我終於可以領略到當年廬山風雲的點點滴滴。從小是個愛史之人,長大了,總想沿着前輩的道路,重走一遭,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給我感悟,啟迪智慧,但我知道我的心是愉悅的,我的思想是開闊的。
蘆林橋不過幾百米,但它的歷史,卻跨越了一個世紀。我棄了傘具,敞開雙臂,像擁抱一位和藹老者的愛撫一樣,吮吸這微微細雨。橋邊有個湖,也就是蘆林湖。此時已辨不清,水深或淺,雲霧水汽早已混為一團,連湖中心的亭台也只剩半截。環繞四周,舉目可見的只有這蘆林橋了。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美猴王大鬧天宮之時,蟠桃會上,蓮池之濱,飲美酒,嚼仙丹,搖晃過天橋的畫面。
走在橋上,置身雲海霧裡,數不盡的風流,道不完的佳話,也許最終只有這橋,才是它本身,只有它才能繼續沉澱。
是去那個骷髏鎮嗎?還多遠?風景雖美,但必須起行。一個駐足觀景的人永遠欣賞不完沿途的風光,所以永遠不要為某個事物過多的停留。走過蘆林橋,前面都是盤山公路。這時一輛出租車,靠近我們“小夥子去骷髏鎮嗎?”"什麼鎮?那裡有吃飯睡覺的地方嗎?離這多遠?”龍哥一口氣問了這麼多。“2。8公里,去牯嶺鎮,快上車30塊錢”“不用了,我們可以步行去,順便看看風景。”龍哥回絕了司機。冒雨前行,其實我心裡還真沒底,那個什麼骷髏鎮多遠呢?此時傍晚五點多了,肚子開始反抗。望着消失在煙雨中的汽車,真有些後悔了。可是龍哥是那種能步行絕不坐車的人。客隨主便吧。
沿着公路,走了半個小時。幾個同齡人,迎面而來,“兄弟,你們是去那個牯嶺鎮嗎?找到住的地方沒有?”“什麼鎮,骷髏鎮?嗯,是的,我們正準備去那吃飯,然後找住的地方。”我答道。“不是,是牯嶺鎮,我們也去那。”看來是同道中人。牯嶺鎮?難怪感覺那地名特彆扭,我一直聽錯了,變成骷髏鎮了,一個如此美妙的名字被我醜化成這樣,心裡暗罵自己無知。龍哥也調侃起我來了,“我說嘛,怎麼會是骷髏鎮呢,弄得我先入為主,以訛傳訛”。
關於牯嶺鎮,第二天我才算最終認識她。牯嶺鎮,是廬山最重要的景區之一,也是廬山承載遊客休閑娛樂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廬山的歷史文化就囤積於此。老別墅區也就位於牯嶺,這裡的美廬,廬林一號,會議舊址……見證了廬山的近現代風雲,可以說沒有了牯嶺的廬山,將是殘缺不完的廬山。
那麼牯嶺名字的由來呢?我一直納悶。第二天也得到了答案。感謝一位熱心的帶團導遊,他告訴牯嶺取自英文cool的諧音。頓時大悟。是啊,九江處在長江沿岸,沒落無能的晚清政府早已被西方列強侵略得體無完膚,那麼鄱陽之濱的廬山,如此秀美的風觀,侵略者怎能放過呢?於是廬山便成了,歐洲人在中國夏日的行宮。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提影響廬山的另一個人——李德立。李德立,英國人,是登山廬山的第一個外國人。1886年,他開始登上廬山並過起了傳教士生活。這是在天津條約開放天津、上海、武漢、九江五大口岸大背景下進行的。從此他便在廬山大建西洋別墅,修建教堂,醫院,等慈善機構。短短數年間吸引了近萬人上山居住,有十六國人之多,到1921年也就是李德立離開中國的那一年,牯嶺鎮娛樂設施已經建成為世上無與倫比的華麗天堂,與此同時形成了道、佛、伊、基、天、東六教合一的人文奇觀,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國中之國。
毫不誇張的說,是廬山造就了李德立,是李德立造就了牯嶺鎮。
飽食一頓,夜宿牯嶺,真冷!看看風景扯扯談,沿途經過了許多別墅其中就有廬林一號和美廬,但時間太晚了,早已關門,只能在門外拍照留影。行進一小時有餘,終於到達牯嶺正街。此時,寒風飄飄,冷得直發抖,只想飽食一頓,早些休息。已顧不得,欣賞這西洋古街了,何況時間很晚,也不忍打擾這靜謐安詳的小城。
隨便找了家餐館,點了兩個菜。肚子早已叫個不停,考暖雙手,便下筷子。說句公道話,景區的飯菜一般難以下咽,而且價格昂貴,廬山更不例外。湖南人口味重,好吃辣,是出了名的。可是今日這菜,淡如白水,無辣無味。但我們仍吃得起勁,片刻的功夫便三碗下肚了。一個字實在太餓了。
吃完飯,找了家便宜點的賓館住下。洗漱完畢,便上床睡覺。窗外寒風呼呼,溫度降至零下,房檐下結起了數厘米的冰條,有時風起,隨之融化了,冰水滴滴答答地掉在窗檐上。蜷縮在冰冷的床上,真冷。
龍哥給你講段三國故事吧,“嗯,好”明明是夢囈,這就是幸福吧。
出太陽了,快起床,準備出發。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七點。腳依然是冰冷,窗外射進幾縷陽光,感覺暖和多了。穿上衣服,洗漱完畢,走出賓館。
終於可以一睹小城的芳顏了。這會兒,牯嶺的街道忙碌起來了,路上的行人車輛比較多,恐怕有人剛看完日出回來吧。我們所處的地勢比較高,總覽了牯嶺鎮的全景風貌。青一色灰土石磚建築,濃郁的歐式風格,零星錯落的基督教堂,確實展現出小城的別具一格。特別是周圍青山上,殘留的點點冰塊和稀疏雪花,在朝霞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把小城映襯得分外漂亮。
走下石階,來到牯嶺街道上。此時更是繁盛無比,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沿着街道,尋得一家餐館,吃罷早餐,繼續今日的行程。
此來探史,不為登山,這兒沒有歷史。按計劃,我們應該游完牯嶺鎮的老別墅,尤其是美廬和廬林一號,再往含鄱口進發,並從那兒登上廬山太乙峰。可是龍哥卻不走指路大道,盡撿山間小路,無名之處而去。還時不時“推脫”‘跟我走總有奇迹出現’。真鬱悶,此來探史,不為登山,這兒沒有歷史啊。“誰說這沒有歷史,我們每走的一步,都是歷史,我們每走的一步都是前輩們用汗水鋪成的歷史”。
這句話,說得我頓時覺悟了。我們總在探訪英雄名人的歷史,其實歷史並屬於少數人,大眾才是歷史的主體,我們總在探索歷史,也在創造歷史。就像這廬山,他有慧遠、李德立、蔣介石、毛澤東的歷史,也有無數廬山人的歷史,甚至是你我的歷史。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歷史的主角,但每個人都是歷史的主創。
龍哥的一句話,讓我收穫了很多,便心甘情願地跟着他走了。
老別墅的故事。從山間小道下來,還果真有奇迹——到了老別墅區了。此間遊客眾多,人們首選參觀之地大多是美廬。這不僅是因為其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更是它展現出中國現代史風雲變幻的一個側面。
這幢別墅始建於1903年,由英國蘭諾茲勛爵建造,1922年轉讓給巴莉女土。巴莉女士與宋美齡私人感情頗深,1933年夏,巴莉女士將此幢別墅讓給蔣介石夫婦居住,1934年巴莉女士將這幢別墅作為禮物,贈送給宋美齡。從此,宋美齡成為了這棟別墅唯一的主人。
蔣介石夫婦很喜歡這裡的恬靜、秀美,而宋美齡名字中也有一個“美”字,於是將這幢別墅命名為“美廬”。從此,神秘的面紗便形影不離,將這幢別墅整整籠罩了半個世紀。
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歲月里,它見證了無數的世紀風雲。廬山軍官訓練團的創辦;國民黨圍剿中央紅軍計劃的炮製;第二次國共合作的談判;對日全面抗戰的醞釀和決斷;“八一三”文告的出台;美國特使馬歇爾八上廬山的“調處”……
“美廬”,曾是一處“禁苑”,它日夜被包裹在漂浮的煙雲中,令人神往,又令人困惑。如今,“美廬”敞開它的真面目,以它獨有的風姿和魅力,向世人招手。
看完美廬就得去廬山博物館了,也就廬林一號。廬林一號是另一座聞名於世的廬山別墅。它建造的時間比美廬晚了將近半個世紀,因此它見證了共和國出生到毛澤東逝去那段艱難的歷史歲月。別墅寬敞清凈,內部環境幽雅宜人。各處陳設擺列,皆按照主席當年的習慣原封不到。毛澤東卧室簡單樸素,一桌一椅,一床一沙發,再加一個書櫃。整個別墅,藏書甚多,體現了一代偉人勤於學習,孜孜不倦的求知精神。
相比於美廬的神秘,廬林一號更體現出一份莊嚴。建國后毛澤東在廬山居住的時間,比在韶山和井岡山加起來還多了很多。而廬林一號,便成了毛澤東夏日避暑和工作的主要地點。在那個政治不穩,國內外環境惡劣的年代,廬林一號見證了無數歷史的誕生。特別是,后兩次廬山會議,它陪伴着毛澤東度過了一個有一個難眠的夜晚。
老別墅區的故事遠不止這些,那裡還有周恩來、朱德、彭德懷、鄧小平、李先念……等老一輩革命家的點點滴滴。聽着他們的故事,鞭策着我們這些後人前進的腳步。
從含鄱口,登上廬山之巔!大概上午十一點多,離開老別墅區,前往含鄱口。含鄱口海拔不算高,從老別墅區出來,斜上幾百米便到。但在此,才開始有點臨峰登頂的感覺。其雖不算高,卻是觀景的絕佳去處。含鄱即遠銜鄱陽的一道口子,只有在此,才能一覽山腳下的名居名宅,看炊煙四起,霧靄橫流,聆聽人間百態,目見世事變遷。想化用荀子的一句話,登高而觀,目非明亮也,而望者遠。
遠望那懸崖峭壁上的客松,隨風飄落的枝葉,盡向山下飛去。含鄱遠離塵世,又心繫塵世。也許,這就是毛澤東與歷史上那些文人隱士的不同之處,不管是李白、陶淵明、還是謝靈運……他們都不曾登上過含鄱口,只有毛澤東在此揮毫潑墨,寄情詩歌。
含鄱口雖美,但阻止不了我們前進的腳步。登山者,不臨絕頂,有如行百里者半九十。如王安石所言,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險遠,前往廬山之顛的道路,着實艱險。從含鄱口上去,石階陡峭狹窄,不能容下兩人同時攀登,只能一前一後。最困難的是,石階道只有百米,此後就無人工所鋪之路。因此,很多遊客望峰興嘆,止步不前了。前行路上怪石嶙峋,陡崖眾多,稍不注意便會掉入深淵,萬劫不復。魯迅說世上本無路,人走多了便有路。路在腳下,通往太乙峰的路都是遊客自己走出來的,也英雄了一回。
好不容易爬上頂峰了!渾身大汗,氣喘吁吁。
坐下,休息片刻。
站起,對着遠山,狂呼,“廬山,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
我分明聽到自己的回聲響徹天地之間,那般洪亮。
坐下,凝視一路走來的路。我知道,到了一定高度,該坐下來,靜靜欣賞一路的風景,爬山或者人生,皆是如此。
至此,我們用了兩天的時間,從山腳登上頂峰。我一直在尋找廬山,她有如一位蒙面披紗的少女,站在霧氣騰騰的夜空,若隱若現,若即若離,又如一位安詳慈愛的博學老者,循循善誘,引人入勝。我讀不懂他,但我愛她。
廬山是一個載體,山水在這裡沉思,歷史在這裡沉思,我也在這裡沉思。
2011年清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