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那塊潔白的銀幕
——昨天的記憶(之二) (散文)
吳東林
說來也怪,離開老家快二十年了,而夢中常常出現還是那土屋陋巷、裊裊炊煙、雞鳴犬吠、一抹田疇,可見少年時代的烙印是根深蒂固的。
少年時代總是跟快樂相伴。要說那個時代最快樂的事還是看電影。
公社裡有個電影隊,他們是在各村裡巡迴放映的,演一圈下來要兩個多月。所以,只要聽說村裡今天要放電影,老百姓就跟過節一樣。當夕陽西下,學校操場上掛起了那塊大銀幕,孩子們的歡呼雀躍就隨之而起。儘管離放映還有好長時間,小凳子大板凳就擺滿了一片。到了晚上,村裡人可以說是傾巢出動,就是臨近村裡也有不少過來看電影的。銀幕前邊坐滿了,就坐在銀幕後邊看。操場里坐滿了,柴垛上,房頂上,四周學校的窗台上,也都站滿了人,現在想來當時的情景真是壯觀的很。
當時看電影跟現在看電影感覺是截然不同的。現在看電影好象是在看畫,是一個純粹的觀眾。當時我們是跟電影里的故事同呼吸的,是完全融在故事裡的。不論是看什麼,我們都很投入。不論看多少遍的電影,我們都會覺得跟頭一次看一樣。就是開始的新聞紀錄片也都會看的津津有味。記得有一次,聽說晚上要演電影,上午電影隊在試片子,小夥伴們呼啦啦的往公社跑。公社就在我們學校后鄰,是一個過去地主家的大院子。試片子是在一個小西屋裡,當我們跑到那裡,小屋裡早就擠滿了人。聽着那電影機子噠噠噠噠的響聲,心裡感覺美得不行。影像是投在白灰牆上的,小小的一塊投影。當時試演的片子是個科普的紀錄片《西紅柿的栽培》,現在想來可笑得很,一個這樣的片子值得擠得跟貼餅子似的去看嗎,不過當時美滋滋的看的都忘了吃晌午飯了。
要說這宣傳工作,那個年代是真的很重視。到了七十年代後期我們公社各個村都配備了電影機。公社裡的是大機子,是16毫米的,銀幕也大。村裡的是小機子,8.75毫米的,自然銀幕也小,就象一個大的棉花包。小銀幕掛在兩根大竹竿上,被風吹得前後搖擺,把電影里的人物弄得歪七扭八的。但是,儘管如此,這絲毫不影響我們觀看的熱情。
自從村裡有了放映機,演電影的次數就大大增加了,基本上是隔一天就演一次,一次是兩部片子,看得很是過癮。不過村裡的和公社裡的唯一不同的是,公社裡有發電機,村裡的則沒有。在那個經常停電的年代,有沒有發電機區別可大多了。有時候銀幕掛上了,村裡停電了,那就等吧,這一停不知道多久才能來電。有時候演了一半兒,停電了,也只能罵罵咧咧的等下去。有時候已經很晚了,還不來電,只要銀幕不拆,總有很多人帶着期盼和希望堅持着等下去。不過只要一來電,在村裡的上空必定會爆發出一聲“啊”的雷鳴。
那時候村裡演電影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跑片”。有一部新影片,拷貝緊張,一個晚上兩個村子都要演完,不然就輪到別處去了。於是,一個村先演,另一個村在那裡等着,演一本,騎車送回去一本,有時候演完一本,那一本還沒來,就等着。那個時代就是這樣看電影,但是那個時代給我們帶來的歡樂,卻始終不能忘懷。
如今,電影基本上在農村消失了。前幾年,誰家辦婚事還是要請一場電影的。現在,隨着個體電影隊的解體,就這唯一的能看到電影的形式,也隨之蕩然無存了。有人說,現在有電視、有電腦、有多種的精神生活,不需要電影了。其實不然。城市裡的精神生活難道不比農村豐富,為什麼城市裡的小影院里總是爆滿呢?一部影片賣到十幾億,這裡邊有幾塊錢是老百姓花的?記得前幾年去北京出差,晚上隨便轉了轉,看見有小影院,於是看電影的衝動又來了。買張票要排好長時間的隊,等買到票卻又要等兩個小時以後看。看來,現在老百姓依然需要電影。只不過,如今看電影只是城市老百姓的享受,農村老百姓則無緣這種享受了。
有時下午下班以後到郊外遛彎,看着那綠油油的莊稼,裊裊的炊煙,和那西天的紅霞,好像又看見了那塊在風中飄來飄去的潔白的銀幕,看見了孩子們的嬉戲,看見了老百姓的微笑,看見了洋溢在泥土中的熱情與精神生活的甘美!
風中,那塊潔白的銀幕——昨天的記憶(之二)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