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模糊的印記
——昨天的記憶(之九)
吳東林
時間的流逝,總會磨滅一些歷史的印記。儘管那些帶有時代特點的記憶,充實了我童年生活的空間,但它還是會在完成了自身的使命之後,留在了它應該留下的地方。
回到家鄉,總忍不住去尋找一些經常在夢中回放的片段,無奈的是,它們只能出現在回憶中了。比如我尋找養育我長大的水井,只能找到一個大致的方位,要想復原那青石鋪就的井台,那兩根圓木搭起的挑桿,那叮叮噹噹打水的聲響,那嬉笑喧鬧的鄰里街坊,也只能在漸漸遠去的記憶中重溫了。
其實兒時的水井,哪個村都會有五六口。水面淺,水質甜。記得去姥姥家,跟表哥一起挑水,那裡的井水淺的根本用不着井繩,用扁擔的鉤子掛住水桶就能打水。我們村裡的井儘管深一些,也不過就兩丈多深。不知道現在的南方如何,反正在北方,這種能挑水吃的水井,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隨着這水井的消失,那轆轤呀,水車呀,也都成為歷史了。
象水車這種抽水的工具,它大概發明於三國時期,當時是腳踏木製的,到現代才製造出了鐵輪鐵鏈的這種半自動化的抽水工具,它歷經了一千七百多年,終於讓我們見證了它退出歷史舞台。
水井的滅失,不是歷史的覆蓋,而是歷史的破壞。河流乾涸了,水井乾枯了,生態鏈斷裂了,這些歷史的印記哪有不消失得道理?
消失的東西未必都那麼悲觀,比如石磨石碾,現代化的磨面機器解放了生產力,人們不再因為磨上一袋麵粉,牽着毛驢轉上半天,這是時代的進步。不過在老百姓的生產生活中,也都處處體現着他們的聰明才智。象我們吃的小米,小時候懵懵懂懂的記得,碾完米后,要想把谷糠分離出去,要用一種叫作“扇車”的工具。這是一種較大的封閉的箱式工具,上邊有個漏斗,下邊有個出口,中間的箱子里是一個類似電扇扇葉的東西,外邊連着一個搖把子。把碾好的米從漏鬥倒進去,搖動風扇,谷糠就扇了出去,那金黃的小米就流到了我們的口袋中。
淘汰落後的,發展先進的,這是歷史的必然。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消失的,大都是因為歷史的進步。象風箱沒有了,那是因為有了電,有了鼓風機,甚至有了燃氣灶。馬車沒有了,那是因為有了拖拉機,有了汽車,有了種類繁多的助力車輛。然而,歷史的發展不是直線而行的,有的東西在行將消失的過程中,又勾起了人們更多的懷念,於是又回歸到我們的生活里。比如老粗布。現在紡車、織布機幾乎沒有了,因為“洋布”的衝擊,我們把目標都投向了琳琅滿目的時尚裝束。然而,在經歷了時尚潮流的洗禮之後,人們終於又認識了“粗布”對於健康生活的意義。大家儘管還不至於去拿粗布做西服,但是,用它做被褥做床上用品,現在又變成了新的時尚。
漸漸模糊的歷史印記,儘管都帶有明顯的時代特徵,但是,它給予我們的快樂、自然、恬淡和鄉土氣息濃郁的浪漫,無一不帶給我們美好和溫暖。
記得小時候,當雄雞的歌唱把我從夢中叫醒,你就會隔窗聽見沿街的叫賣聲,什麼推車的挑擔的,賣蔥的賣蒜的,賣瓜果梨桃賣青菜雞蛋的……可以說,這種串鄉的小販也是當時農村的一道風景。
過去的五行八作都是講究規矩的。有的生意靠叫賣,有的生意是靠手中有獨特個性的“廣告”工具。象賣豆芽的賣青菜的賣瓜果梨桃的都是賣什麼喊什麼。象賣豆腐的那就是敲梆子,賣饃饃的就是吹牛角號,賣針頭線腦的就是搖撥浪鼓,做笤帚的就是甩那種錯落有致的長鐵葉子。有的叫賣工具,儘管形式大致相同,但是為了讓人們聽得更清楚,也會在細節上有所區別。比如賣針線的和賣香油的,都是搖撥浪鼓,賣針線的搖的撥浪鼓是上下兩層,下邊是皮質的小鼓,上邊是銅質的小鑼,搖起來是兩種不同的聲音;而賣香油的撥浪鼓則是全銅質的大撥浪鼓,搖起來噹啷噹啷的,要響亮很多。還有什麼磨剪子鏹菜刀的,鋸盆鋸碗的,剃頭的,修鍋的等等,這些歷史的“遺迹”現在都在生活的淡化中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留在記憶中的家鄉的剪影,都是那種溫馨的感覺。那裊裊的炊煙,歡叫的牛羊,上工的鐘聲,沿街的叫賣,河邊洗衣婦女的喧笑,孩子追逐嬉戲的打鬧。還有春季鵝黃的依依楊柳,夏天高歌的枝上蟬鳴,秋田金黃的累累碩果,冬日壯觀的漫天飛雪。這些場景交織疊彩,潤染出一幅幅具有鄉土風情的楊柳青年畫。
描繪故鄉的畫作,未必需要太清晰,也許遠去的朦朧,更有韻味,更有詩意,更有自由的想象和美妙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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