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記憶
寂靜的深夜,在三樓的辦公室往窗外望去,模糊的群山、田野、河套、村莊在殘月的暉映下,一片空白,看不出有雲與否的天空一片空白,此時,方才醒酒的我的大腦也是一片空白。有過多少這樣的空白怕是記憶不清了吧。然而,這樣空白的記憶有多少歡樂又有多少苦楚呢。
從祖輩起就居住在這樣的小山村,那是一個寂靜的小山村,是遼西那千萬個丘陵溝谷皺褶中的一個小山村。小時侯家鄉的小山村沒有電,沒有任何現代的娛樂工具。多少個春夏秋冬的日日夜夜,場院、草地、山野、樹林、河灘就是孩子們的樂園。下河摸魚、上樹掏鳥,打尜、踢毽子,摔交、杵老爺,拽瓦、撞拐、捉迷藏,抽冰尜、滑冰車,堆雪人、打雪仗,扣麻雀、套兔子,挖野菜、采山果、吹柳哨,玩的昏天黑地,玩的一塌糊塗,玩的死去活來。無憂無慮的童年的大腦是空白的,空白的沒有記憶。因為空白而單純,因為單純而憨厚,因為憨厚而愚昧。以至於在以後接受了正規教育,就在空白的大腦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而不能改變。孫大聖、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黑李逵、阮氏兄弟、江姐、許雲峰、李向陽、肖飛、楊子榮、岳飛、濟公,哪個不是正義的化身,那個不是英雄的楷模。頭腦空白的少年,誰不想當這樣的人物。
忽然有那麼一天,離開了成天勞動的校園,回到了還是勞動的生產隊,又走入了另一種勞動的工作崗位,那種從骨子裡發出的憨厚,那一片在空白的童年的大腦中打下的烙印,那顆崇尚英雄主義的心靈,總是不知不覺地散發出來,每每是碰撞的頭破血出,鞭打的體無完膚。每一次的碰撞都會出現一次大腦的空白,有時是反省的空白,有時是酒精麻醉的空白。如果說童年的空白是歡樂的,是沒有記憶的,那是無知的空白,那麼,碰撞后的大腦空白,也算是一種有知的歡樂和痛苦吧。
一塊剛剛被河水衝進河流的石塊,萬分不屑地對身邊圓滑的河卵石橫衝直撞,橫眉豎目,幾多日月,幾度寒暑,它同身邊圓滑的河卵石又有什麼區別呢?年老的父親常常規勸年輕的兒子,要處事周全,切莫鋒芒外漏。古人也說:“秀木於林風必摧焉。”“遙遙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俗話也說:“出頭的櫞子先爛”。可是有幾個年輕人聽得進這些哲言俗語,這也許就是代溝產生的原因吧。假如有一種東西能夠把老一輩碰撞的經歷和經驗,植入年輕人的大腦中,就會將代溝變為理解和和諧了吧。可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社會還會進步嗎?
總想回歸到一種空白中去,不是童年時的無知的空白,也不是“老小孩”般的病態的空白,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怒哀樂,敞開胸懷的坦誠相待,不帶任何修飾的,摘下面具的真實生活。這就是所謂的“淡泊”吧。可是,那裡去尋找這樣的境地?於我看:躲進空寂的寺廟裡是空虛懦弱的表現,小隱山林是不思進取的退卻,無所事事混跡官場,又是虛度年華的慢性自殺。那裡去尋覓那真誠的世界呀?難道只有通過酒精的麻醉嗎?在每一次的酒後空白中,難道沒有一點點的反省嗎?想孔仲尼苦苦求禮,尋覓中庸大同之道,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而後人卻奉為聖人,可能是那大同不能實現而尊崇他吧;想一部“孫子兵法”,令多少生靈塗炭、血肉橫飛、狼煙四起,可能就是因為戰亂不斷才稱之為兵家寶典吧;想年近半百,事業無成,然家中年邁的雙親需要奉養,半生操勞的糟糠需要體貼,年幼的犬子需要撫育,愛之所愛的人們希望平安健康,你又有什麼理由躲避在沒有記憶的空白中自樂呢。
人不是石頭,有稜有角的石頭和圓滑的河卵石沒有什麼質區別。人卻不然,不論你有稜角也好,圓滑也好,你要有責任,一個男人就有一個男人的責任,只要你盡到了責任,就是沒有記憶,難道不就是快樂的嗎。沒有記憶的空白是快樂的。
2005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