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理髮這個詞,大家再熟悉不過了。任何人的一生都避免不了要遇到,而且還不知要遇到或經歷多少位理髮師。
小時候在老家,由於離城遠、鄉下理髮師少、理髮要花錢等原因,基本都是自家的親戚用剃頭刀剃,或者剪刀剪。剃頭刀剃的只能是光頭,剪刀剪的又基本都不整齊,所以寨中小孩沒有一個的“頭式”好看。開始讀書後,因為要“見得人”,就開始到鄉場上去找“專業”理髮師理髮了。說“專業”,其實也就是有把理髮剪而已。他們都沒有固定的門面,哪裡趕場就去哪裡,我們稱他們為趕“轉轉場”。他們背着一個近似現在醫生用的急救箱一樣的箱子,裡面是手動理髮剪、剪刀、梳子、鏡子、圍脖子用的布和毛巾等物,每到一處,就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把鏡子掛在牆上,鏡子旁邊掛着一條擦剃頭刀的布條,借來一條板凳,就開始營業。那面鏡子很小,只有巴掌大,掛在牆上后卻在太陽下閃閃發亮,像《封神榜》中的道具“照妖鏡”;那個擦剃頭刀的布條黑亮黑亮的,上面像有半斤桐油。
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是“生意興隆”的,往往是很多大人領着孩子等着理髮。等着理髮的人多了,也不排隊,一個理完了站起來,另一個就搶着坐在板凳上,理髮師也不管是誰先來、該誰先理,就用那塊油嘰嘰的布往來人脖子上一圍,開始工作。他一手拿梳子,一手拿理髮剪,用梳子將頭髮刁起來,理髮剪從梳子上面剪過去。剪完後放下剪刀,從他的“百寶箱”里拿出一個肥皂盒,盒子里有一小塊粘滿頭髮的肥皂,還有一個用頭髮做的小刷子,他用那個小刷子在顧客的邊角和後腦勺刷一下,算是打肥皂,再從自己圍腰的兜里掏出剃刀,在牆上那塊布條上嘩嘩刮幾下,按着來人的腦袋修刮邊幅。每刮一下,就用手指將刀上的肥皂沫和頭髮抹去,刮完就算完事,不為理髮者洗頭的。本來山裡的孩子就不常洗頭,往往孩子們理完髮,看到耳根四周,脖子上全是髒的。
也有人說話不嚴謹,叫理髮為“剪腦殼”,我說應該叫“理髮”或者叫“剪頭髮”。通常說的“腦殼”就是頭,而剪的是頭髮,不是頭;況且把腦殼“剪”了,怎麼活呢。
老家有一種說法是孩子的頭髮長了就不乖,土家族叫“逗啰嗦”,意思是容易生病、出虛汗、尿床、做噩夢等。這時大人帶孩子去理髮時,就要將剪下來的頭髮帶回家來燒,孩子就好了。他們不知道這是孩子的營養不良和休息不好引起的。後來有的孩子本來健康的,大人為了祈求孩子平安,也將頭髮帶回家燒掉,不讓飄蕩在外面。我小時候理髮,我母親就曾將我的頭髮撿起來,用手絹包好帶回家裡燒。
理髮的費用開始是一角兩角,後來是五角一塊。就這點錢,山裡人也是緊巴巴的,在手裡捏出汗來。
當然,農村理髮也還是有講究的,比如正月不理髮,在老家就還很流行的。一般到臘月了,大人們就紛紛領孩子去理髮,然後要到開春二月初二以後才又帶孩子去理髮。說是“二月二,龍抬頭”,然後才開始理髮。所以老家的理髮師每年的臘月和二月生意最好。尤其是二月初二這天。
今年的二月初二我又去理了發,一來是我的頭髮確實長了,不顯精神,當理;二是記住鄉愁。
我的髮型從來就沒有什麼特色,一直屬於那種普通農村孩子的平頭,一旦頭髮長來開始擦耳,就要去理髮。我到修文工作后,從來都是留着平頭,是從小習慣的,也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平頭百姓”。
理髮也是有趣事的。我有一次在縣委旁邊理髮,店裡一男兩女,只有一人會理髮,她幫我剪了一半就提出先幫我洗洗再剪,我說:
“你得剪成型才洗,哪有中途洗的?”
她又幫我剪,還是不行,又說:
“先洗洗,因為洗洗后,頭髮是濕的,好剪。”
我就同意了。此時進來一人要刮鬍子,她就叫我等一分鐘,她幫那人刮個鬍子,我說行。誰知她一下刀就將來人的臉刮出血了,我想着害怕,原來遇上“菜鳥”了。她又來為我理髮,我看她怎麼都剪不整齊,她還說是開了四個月了,並問我辦營業執照的有關程序及需要多少錢等等。原來還執照都沒取得!我看她實在手生得不行,就叫她別剪了,停下,別理了。於是她停下了,修文理髮10元一次,我給了她10元,說身謝謝,走了。
可是那頭式太別緻,我不好意思在街上走,於是叫停一位幹部的車,請他送我到一熟人的理髮室重新修理了一下。這回比哪次都“標緻”,因為第一個理得不好但已經把頭髮剪短了,後來的技術再好也沒辦法。
梁實秋先生寫過一篇散文,也叫《理髮》。他描述的是他的理髮經歷和一些感受。說有一次理髮,理髮師幫他洗頭,在他的頭上到處亂抓,可是正癢的地方卻一直沒有抓到。我也有個這樣的經歷,當時我就在想梁實秋先生的描述。他還說有一次遇上個醉酒的理髮師,連站都站不穩,還拿着刀為他修邊幅,他一直提心弔膽,怕被割斷喉嚨。他的文章中很多情節讓人“驚心動魄”,讀來又詼諧幽默。那是因為就這麼一件日常生活瑣事,也是值得去感悟的,當然,各人的際遇不同,感悟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