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有了愛，才完整"
——觀紀錄片《尚技·人民》有感
梁卿 江蘇省宜興中等專業學校
紀錄片介紹
尚技出自《禮記》：有國家者，貴人而賤祿，則民興讓；尚技而賤車，則民興藝。中國古代技藝相通，儒家學派以六藝為法，尚技興藝開啟了先秦儒家重視科學技術的文化之源。尚技的思想理念在"以崇尚科學"強調與時俱進、科學發展的今天，對於振興中國經濟，推進文明進程，仍是巨大的思想財富。
《尚技·人民》系列紀錄片是一群有情懷，有匠心的導演，用微紀錄片的形式記錄平凡人民不平凡的技藝，每條視頻展示一個技藝，一個故事，一種情懷，和一個尚技態度。《尚技·人民》第一季講述了12個追求極致、專註、為夢想堅持的尚技人，用時尚文藝的手法傳達了"技能改變生活",號召更多有匠心的"尚技人"尊重技藝、熱愛技藝、堅守技藝。
看完《尚技·人民》第一季12集微記錄片，主人公們對技藝的尊重、熱愛、堅守和不懈追求令人動容。但引發我思考的卻是《尚技·人民》預告片中的一個問題"尚技，為了什麼".按照尚技網的回答，"尚技，就是崇尚一技之長的態度".因此，"尚技，為了什麼"這一提問可以更具體化為"為什麼要有崇尚一技之長的態度".對此，預告片簡潔明了地給予了回答："為了生存，他們需要希望；為了生活，他們需要夢想；為了生命，他們需要傳承。"簡單來講，尚技就是為了尚技者自己的生存，自己夢想的實現和自己技藝生命的延續。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這對往往相互衝突的理念在這裡被放在一起，卻毫無不協調之感。因此，這是個相當具有說服力的理由。然而，《紋身文化衛道者》和《寵物美容師》這兩集記錄片卻告訴人們：尚技，不是為了尚技者自己，而是為了他人，為了社會。
在《紋身文化衛道者》中，中國首位紋身設計師沈延說："什麼樣的技法，符合表達什麼樣的故事，什麼樣的圖形，適合於每個人不同的身體、身材。紋身的氣質、畫風，都要符合紋身的這個人的氣質。"又說"設計首先是一定要去溝通的。有很多慕名而來，為了感情的。那如果說這個人他告訴我說，我就是要記住這件事情，不為了向任何人去表達，只是想告訴自己，我愛過。那我就會引導着他們，把自己的內心的這個東西，去進行一個梳理和表達。其實是紋身的人，自己給自己創作了一件作品。"顯然，在沈延看來，紋身的設計技藝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其實是對紋身的人及其對紋身訴求的深刻把握。紋身設計這項職業的生命力不在於設計者技藝水平的高低，而在於設計者能否堅持一種純粹的服務於紋身的人的精神。事實上，從頭到尾，沈延都沒有談自己的高超技藝，談的都是紋身的人，都是紋身的人對紋身的需求，都是自己怎麼根據紋身的人及其需求設計紋身。如果說沈延比較含蓄的話，那麼在《寵物美容師》中，黃小帥則直接得多："寵物美容師，不僅要有精湛的技藝，更要打心底里愛狗。不是任何一個會剪狗的，就能稱作是寵物美容師。比如，不能僅僅為了讓它好看，不管它當時身體有多難受，能不能站美容台，還繼續讓它站着。""我特別慶幸自己是一名寵物美容師，用我的愛和技能為他們做些什麼，也承擔些什麼。"其實，與沈延一樣，黃小帥也沒有一句話談論自己的技藝，談的都是他為寵物狗提供的服務。總而言之，沈延與黃小帥雖然也抱有一種崇尚技藝的態度，但他們對技藝無上境界的追求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為了自身，更是為了更好地服務於他者和社會。
儘管我個人既不喜歡紋身，也不喜歡養寵物，但對於沈延和黃小帥，我不僅有感動和佩服，更有尊重。因為他們圓滿地詮釋了職業的意義以及職業與技藝之間的關係。對於任何一個純粹的個體而言，不管出於生存的目的，還是實現夢想的考慮，秉承工匠精神，追求技藝的極致，都是令人欽佩的。但是，對於一個職業的從業人員來說，這是不夠的。幾十年前，黃炎培先生說："何謂職業？一方為己治生，一方為群服務，人類間凡此確定而有系統的互助行為，皆是也。"（《小學職業陶冶》，見《黃炎培教育文集》（第二卷），第418頁）將職業視為服務社會並不是黃先生一時的看法，而是一以貫之的觀點。在《學商業的青年自省七條》中，他列出的第一條就是"你能了解‘商’的真意義在服務社會而儘力去做么？"（《學商業的青年自省七條》，見《黃炎培教育文集》（第二卷），第378頁）又說"凡人須有職業一語質言之，盡自己一人之義務，以報答社會眾人而已。"（《在杭州女子職業學校演說》，見《黃炎培教育文集》（第二卷），第216頁）這些論述清晰地呈現了黃先生對職業本質的看法，即從事一種職業，就是服務社會。技藝是職業人服務社會的手段和工具。對此，我深表贊同。因為對於一個職業的從業人員來講，如果不是在服務社會這一精神的引領下追求技藝的極致，就可能對社會的發展帶來隱患。
一天，朋友的自行車的支架突然立不起來。出門的時候，順道找了個修車師傅。修車師傅檢查了一下說：你這個支架要換。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朋友沒換。後來，自己拿着工具檢查，並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彈簧的故障。其實只要將彈簧重新安裝一下就可以了。過了一陣子，車鏈子經常掉。在給車鏈子加油也不起作用的情況下，朋友又找了一個修車師傅。這位師傅檢查了一番后說：你這中軸要換，后軸也要換……師傅的話還沒說完，朋友就走了，並很快碰到第二家修車鋪。抱着試試看的想法，請這位修車師傅看看。這個師傅檢查了一下說："你這個支架太舊了，換一個吧。"修車師傅的這句話讓朋友很是奇怪。但看了一眼修車師傅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其實，掉鏈子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如果只是解決掉鏈子的問題，修車師傅在這單生意上掙不到多少錢。因此，才讓換個支架。朋友實在想知道掉鏈子的原因所在，於是答應了修車師傅的要求。當修車師傅開始安裝新支架的剎那間，他就明白了掉鏈子的原因：飛輪受力不均。對此，只需要將後輪兩邊的螺絲重新擰緊就可以，根本不需要換任何零部件。事後，朋友說，他再也不信任修車師傅了。顯而易見的是，這種不信任並不在於修車師傅們修車技藝不夠高明，而在於他們缺乏真誠的服務精神。面向現實，類似的情景在我們的社會中並不鮮見。例如，在醫患關係緊張的多方面原因中，一些無良醫生過度醫療導致患者不再信任醫生就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總之，如果不是在服務他人、服務社會這一精神的指引下追求並使用技藝，就極有可能導致不同職業群體間信任的喪失。從經濟學的角度看，信任缺失的結果是，增加了社會運行的成本，降低了社會運行的效率。但從社會學的角度講，信任缺失的結果則是社會的撕裂。而這才是更令人憂慮的事情。正因為此，對於任何一個職業的從業人員來講，決不能僅僅停留在崇尚技藝這一層面，而更應該將對技藝的崇尚納入服務社會、服務他人這一框架之下。
我想，所謂職業，不過是使用技藝服務他人和社會。因而唯有以服務他人和社會的精神引領尚技的行動，尚技才有意義。這種意義最直觀生動的體現，就是《寵物美容師》中小狗丟丟被新主人領走時頻頻回望黃小帥的不舍。這也是《尚技·人民》系列給我印象最深的片段。
對於職業教育來講，重要的不再僅僅是技藝的傳承與學習，而是如何將技藝的學習與作為職業精神本質的服務精神的培育融合起來。對於媒體來講，不能把注意力僅僅停留在大師們高超的技能和虔誠的工匠精神上，更應該關注他們是如何用技藝服務社會的。最後，我想用《寵物美容師》中的一句話與所有職業教育人共勉："技能有了愛，才完整。"
作者信息
梁卿，天津職業技術師範大學職業教育學院副教授，教育學博士。
觀紀錄片《尚技·人民》有感 標籤：為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