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一盞心燈在暗夜前行
——讀《帶燈》有感
劉芝娟
螢,大學畢業的女知識青年,選擇到秦嶺里的櫻鎮工作,她的職務是綜合治理辦公室主任。當她說出她的名字時,村裡人的第一反應便是螢火蟲,進而她讀到詩詞里說:螢蟲生腐草,遂將名字改為帶燈,意為帶着一盞燈在暗夜裡前行。她容貌美麗,出淤泥而不染,日常的工作就是處理各村鎮的糾紛和上訪事件,面對的無非是雞毛蒜皮和各種糾纏麻煩。農村的事情既讓人煩悶又讓人同情,她在矛盾中完成着自己作為鄉鎮幹部的工作;她既不願傷害百姓,又要維持基層社會穩定。她在眾人皆醉我獨醒中發光發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亮櫻鎮,然而螢火蟲微弱的光芒和命運註定了她的悲劇人生,生於塵土必將歸於塵土,一人之力太過弱小,沒有能力改變大勢,最終會被塵世的洪流淹沒。
這就是賈平凹長篇小說《帶燈》中的人物帶燈,她的痛苦無法救贖,她的一切努力只是螳臂當車,漫漫紅塵中她的靈魂也無處棲身,她跳不出塵世,就像螢火蟲跳不出黑暗一樣,她註定在黑夜裡徘徊放逐。人,一輩子都在抗爭,同別人、同自己、同命運;但是又有幾人能真正的活出自我、超然物外、遺世獨立呢?生在世上,勢必會跟社會、跟各種各樣的人發生關聯,但是能不能做一朵傲立於世的青蓮卻不得而知。帶燈並沒有超脫於世俗,她在紛繁中最終被世人同化,成為了懸浮於塵世的一粒微塵,隨處可見;她想俯瞰眾生,卻落得個與眾生為伍的結局;人生,總是這麼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
作為一個鄉鎮幹部,她是成功的。她擁有了無數將她親切的視為老夥計的忠誠的追隨者。她以螢火之光,盡心儘力的溫暖一個又一個冰冷的靈魂。遇到有困難的鄉親,她都會把自己隨身帶的錢接濟給鄉親;凡是來上訪的人,她也都儘力幫其解決問題;自學基本的醫藥知識,幫生病的人抓藥治病;不管什麼時候,對工作盡心盡責,奔波於各村鎮和辦公室。因為同情生命而不參加同事聚餐,對自己上級的異常殘忍的治病方法深惡痛疾。她把自己交給了櫻鎮,把心掏給了櫻鎮人民,她的親人們,總會用最好的吃食,最真的心來招待她們的姐妹;在櫻鎮,她並不孤單。雖然最後她因為那次惡劣的打架事件降兩級,不再擔任主要職責,但她為櫻鎮做的一切,人們都有目共睹,也都記在心裡,以至於最後她的身影像佛一樣聖潔無比、讓人膜拜。這是給她的最大的肯定,最尊崇的獎賞,她的人格也因此愈加高尚。
作為一個妻子、一個女人,她是不成功的。作為妻子,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為人妻子的喜悅和幸福,自己的丈夫來到她工作的鄉鎮,她竟然第一眼都沒認出來,知道最後仔細看了看才確定下來;和自己丈夫有關的內容無非就是畫,再無其他;她也從不主動跟人談起丈夫。可見,丈夫在她的生活中有多微不足道,她的心裡,幾乎把丈夫忽略了,彷彿自己沒有丈夫一樣。在這點上,她很不幸,也很悲哀。這種不幸,別人無法幫她,她自己也從不曾想到過改善;某種程度上,有這樣可悲的家庭生活,她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她卻未曾有絲毫的反思之意,很讓人費解。作為一個女人,她始終把自己定位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將自己的全部精神和情感寄托在一個素未謀面、遠在他鄉的人身上,她對這個幻想中的情人,訴說著無盡的少女情思和依戀,每當給他寫信,她立馬化身為充滿浪漫氣息的少女詩人,寫的如詩般醉人的句子,飽含着眷戀和深情。他成了帶燈工作之餘所能想到的全部依靠,有不開心的事,只要對他說就立馬好起來,凡是跟他有關的事情,她都異常熱情,無比投入和用心;她是浮萍,他就是承載她的那一方水潭,在這水潭裡,她可以盡情遨遊,釋放自己,展現最真實最原始的渴望;以至於她對他說:‘你是我在城中的神,我是你在山裡的廟。’她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了遠方的他,即使他並不經常回信息,她也依舊執着的發下去,並且樂此不疲;彷彿只要告訴他就是最大的滿足和快樂。她懷着滿滿的憧憬和幻想,一個人編織着她所渴望的幸福的結。然而,所有的幻想都終將被現實擊碎,她註定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都是無用功,她最終也落得個被人懷疑是否痴傻的可憐人。所有的美夢,到最後驚醒的時刻,都是一場空,一場空。
作為一隻螢火蟲,她活的辛酸。她有微弱的光芒,卻總是妄想着照亮所有的黑暗,一直在跟命運抗爭。為了美麗,讓自己跟村裡愚昧麻木的人看起來不一樣,她可以毅然決然的帶着竹子去縣城買兩千多塊錢的衣服,回去還故意走在人多的路上,把摩托車開的很慢;看到村民的不講衛生,她想讓人們集體修建洗澡間,每次下鄉回家,都用肥皂、硫磺皂、熱水燙洗衣服;但是最終,自己也變得跟村裡人一樣,染上了虱子,怎麼洗也洗不掉,她也成了自己之前所討厭的那類人。修路挖出來的石碑,她想將它保存下來,但當她興沖沖的把竹子和竹子的對象帶去拓碑文的時候卻發現原來碑已經被修路的人用炸藥炸毀了,什麼都找不到了。她努力了那麼多,那麼久,但是最終,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連最後的念想都被炸藥和打架擊得粉碎。米粒之光,再怎麼頑強都鬥不過黑暗,一盞燈,能照亮的只有方寸之地,對於整個黑暗,卻是沒有辦法的;她在黑暗中摸索,想掙脫,但是始終都沒有跳出命運的網,待她將自己燃燒殆盡,她的命運也就因此定型。螢蟲生腐草,不錯的,歸於塵土才是命運給她安排的路。
正如張愛玲可以將男人琢磨透,賈平凹也是將女人寫透了。正如書里說:‘女人們一生則完全像是整個蓋房築家的過程,一直是過程,一直在建造,建造了房子做什麼呢?等人。’‘儘管所有女人都可能是妻子,但只有極少數幸運的妻子才能做真正的女人。’這兩句話,簡潔深刻的道出了女人一生的命運:一生等待、一生尋覓、渴望一生被愛。但是能真正尋得幸福、享受作為一個女人的快樂和安穩的,縱觀古今,又有幾個人呢?女人的命運,大多都以悲劇終結,似乎是歷史確定下來的法則,為什麼就是跳不出這個約束?因為牽絆、因為妥協、因為柔弱、亦或是因為命運;始終沒辦法活出真正的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是所有女人的悲哀和不幸。社會對於女人,似乎總是缺少公平和一視同仁,各種各樣的規誡和限制,無不壓抑、折磨着女人的天性和靈魂,而女人自身也很難有敢衝破壓制,反抗命運的勇氣;就拿虎妞來說,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卻還成了大多數男人口中的‘潑辣、狡詐、不像個女人’的人,這種歧視和不公正的評判,導致的是之後死亡的悲劇。中國但凡稍微有幾個站在十字街頭向舊體制、舊理論宣戰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抹殺、摧毀;那些拚死喊出的豪言壯語、也都緘默在了歷史的長河裡,從此銷聲匿跡;如果真的沒有了這些第一個站出來批判、反抗的人,真的不敢想象,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那為什麼不讚揚第一個打破某些傳統的人,反而讓人含恨而終,這究竟是誰的錯?又是誰的悲哀?如果真的反思,那最應該檢討的人是誰?又有誰可以對那些英勇的人大聲稱讚?
(劉芝娟,西北師範大學文學院本科生,原文刊發於《豳風》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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