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春 嫂
文 茶葉末(武劍)
山村春夜不會平靜,蛙歡蟲鳴。春嫂自家那隻花貓在一聲一聲地叫喚着。
她忙一天了也不怎麼睏,翻來複去的不入夢。不知為何,覺得心裡悶,有股無名的煩躁。也許是老朋友要來了的原故吧。
老公春生長年與村裡的其他男人們一樣,在家過個年,初七八就出門進城打工了。村裡三妹,娥子,梅花好姐妹們都和自家男人一塊出去了。春嫂不行,豬鴨可以拋開不養,可自家剛滿兩歲的毛毛,還有那聾啞又中風多年,癱在床上的婆婆都離不開她。
春嫂知道山外的世界大着呢,花花世界熱鬧着呢。姐妹們打工歸來回來年年有變化。手機一年一個花樣,穿的戴的,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
喵,喵,喵。
這花貓,白天眯着眼曬太陽,晚上瘋不夠。叫一晚上了,叫兒叫女還是叫老公?騷貨,剛散一窩貓崽又開始叫春呢!叫得春嫂心裡更煩......
秋胖子說,如今男人在外,只要肯花錢,啥事都方便。現如今的城裡連洗腳都有店啦。說是想那個就有女人來陪。秋胖子這類的話聽說過好多次了,各色各樣稀奇古怪都有,大家都當笑話新聞聽。
有次大家在說男人在城裡的那葷事時,春嫂也在一旁聽。秋胖子瞭她一眼說:" 春嫂,當心春生哥在外花心喲!"
"去去去!我家春生才不會呢!就有這事也不用你操心,我樂意!"
"真的還是假的?"
春嫂懶得理他,臉一紅,走了。
春嫂了解自家春生,忠厚老實,從不在外惹草拈花。他對春嫂還說過,說有她這麼漂亮老婆很知足了。東邊放亮就起身埋頭做工夫,放下犁就是耙的掙錢養家。吃了夜飯從不串門,或扎扎掃把,或逗逗老婆孩子,累了睏了就上床打呼嚕。
老公在外打工多年了,慢慢發現也有很多變化,頭髮蓄長了,穿着講究了。原來回來穿的是解放牌帆布膠鞋換上亮亮的皮鞋了,原來回來背的是蛇皮袋帆布兜,如今換上了皮革的拉杆箱了。
去年回來過年時,給他理行旅箱,裡面塞滿帶回來洗的臟衣服臭襪子。哦,還有小圓鏡小木梳,鞋油刷子抹臉香膏什麼的。在箱蓋內的小袋袋裡還翻出幾張美女照片,一個個風騷地在小汽車旁做作出不同姿態,個個穿得那麼少,真噁心!問哪兒弄來的?春生說這些妖艷的女人是什麼車展會的車模。春嫂心裡嘀咕了:人家是來看車買車,又不是來看女人相老婆!她悄悄瞞着春生丟進爐灶里了。
自家男人會變么?時長日久的難說呢!
喵,喵,喵......
貓還在叫喚,越叫越凶。騷貨,今夜就是不放你,看你能還是我能!這些天花貓變鬼了,整天在外瘋。昨天,拴在堂前的桌子腳上還讓它掙斷跑了!今天把它用雞罩子罩着,看你有多大本事!騷貨,沒老公就過不去了?!罵著,罵著,春嫂自己也臉燙了......
春嫂從小就聽母親說,做人要正兒八徑,女人更要那個了。
唉,春生不在家,是很打失落。白天還好些,忙東忙西的。天黑了,閑下手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這山裡手機信號又不太好,經常接不上。要麼睡不着,要麼睡着就做夢。做些自己也講不出名堂的夢。逢大冷天,身邊沒個人,半夜也暖不過勁來。真懷戀男人在家給自己焐被窩的日子喲!
家裡缺個男人真不方便,說是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錢花。但平時家裡好些事非要靠男人不可。
村裡的春苟子真好,一些自己奈何不了的事都是他來幫忙。
春苟子很能幹,卻沒出山打工。因他管着附近幾個村落的水電脫不了身。人家春苟子前幾年死了老婆,二十好幾還是個單身吶。男人不在家總有點不方便。
那天,天發瘋似的,雷聲大作,狂風暴雨。電也停了,燈也點不着,黑咕隆咚的。屋內到處是漏水聲,當時春嫂愁得眼淚都湧出來了。心想,要是春生在家那就好了。
又是他春苟子,天一放亮就來了。進屋抬頭看,屋頂成了篩子,處處見光。他挑來瓦片,上屋檢漏。忙乎好半天才檢弄好 。
春嫂真過意不去,特意煮了碗面,面上卧着三個荷包蛋。
"先趁熱吃了吧,待會面發脹了涼了,就不好吃了。"喊了多遍都不肯下來,說快檢完了。春嫂只好將面焐在鍋里。
總算檢修好了。春嫂扶穩長梯讓春苟子下屋來。娘呀!春苟子左手背上竟然扎了一圈血浸浸的布條兒。真蠻呀,他開瓦片時砸了手,連聲也不張,硬是撐蠻檢完了漏再下屋。春嫂心痛地罵他,怨他不早下屋來上藥包紮傷口。
"嫂,當時下來了,你就不會讓再上屋了!"春苟子對春嫂憨笑着。
"你呀你!"春嫂笑甜甜地用手指點春苟子的額頭。
春嫂取來刀傷葯,給春苟子解開包傷口的布條。天呀!血水和瓦灰和在一起成了黑糊糊了。春嫂用淡鹽水細細地給他洗凈傷口,用藥紗布包紮好。
"好啦!"當春嫂包紮好傷口抬起頭時,天呀,春苟子那對眼睛直楞楞地望着自己。一時似乎意識到什麼,頓時,神慌了,心跳了,臉燙了。她忙避開春苟子那火一般的目光,低下了頭。
這時,春苟子竟然一把攔腰抱住了她!嚇得身邊的雞都咯咯躲閃。
"苟子,苟子,莫,莫......"男人的手勁真大,抱得鐵緊。春苟子象潑了血一樣的臉使勁地往她臉上撲,象餓瘋了的孩子撲向娘的懷裡慌亂地尋找着奶頭......
"苟子,苟子,莫,莫......"要不是他抱得緊,春嫂感覚自己要癱軟下去了。迷迷糊糊的聽見春苟子在說胡話,"嫂子,嫂子......"
頓時,春嫂使勁把春苟子推開了,順手打了他一巴掌:"瘋了!沒規沒矩,你瘋了!"
春苟子被一巴掌打醒了,他沒有去摸被打的臉,大粒大粒的淚珠子滾下來,轉背就往屋外跑......
春嫂許久才回過神來,象做了場夢,立在那兒發獃。"剛才怎麼啦,剛才怎麼啦!苟子,苟子,......"她追到院門口,春苟子不見了,連那通通響的男人的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院落里空了,靜了。院里老梨樹上那隻老鴉 尾巴一翹一翹,喳喳地叫着......
屋裡空了,靜了。那一直蹲在長條凳上的花貓跳下來,竄到春嫂的身邊,翹起尾巴,踮起前爪,一邊喵喵叫,一邊抓弄着她的褲腿......
春嫂哭了,哭得很傷心。
夜很深很深了,已雞啼三遍了。春嫂,她還是沒點睡意,伸手拉亮燈,起身小解后拉開窗帘,那半邊殘月放着冷冷的光。那花貓真較真,叫喚一夜也不歇。一聲緊似一聲,悲悲戚戚,嗓音都啞了。
" 唉,何必呢。"她心疼起那隻花貓來,"我真傻,何必要為難它呢?!"
春嫂打開房門,拉亮了後堂的燈,含着淚,顫着手,把罩在雞罩下的花貓放了......
2013.11.9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