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風還是像去年七月份的時候,帶着淡淡的花香,還有你發梢間那淡淡的檸檬香。你在這裡,看不到海,也看不到森林,只有一道生鏽的鐵門,還有一塊擋着你視線的墓碑。我不知道你是否安好,但看看,今天天氣不錯,蔚藍的天空中,劃過幾隻飛鳥的掠影。我想,你應該是過得不錯。
天堂的你,不知道此時,是否能想起去年夏天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巴黎的故事。
那個時候,你失戀了。作為你的藍顏知己,我一直默默的陪在你的身邊,或許你不曾知道,也不曾留意身邊的這個我,但是,能陪你走到最後,我很幸福…”
對着窗外,男孩將鋼筆放在了一邊。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不遠處的一塊墓園,他總是會在每個月的第七天,寫一封信,給埋在墓碑下的女孩,寫一封信。他知道,這封信是沒有結局的,寄出去后,總是沒有迴音。但他依舊寫着,不曾埋怨,也不曾悲痛,因為女孩告訴他,下個路口是天堂,她在天堂里,會看着他。
回想起去年夏天的時候,恍如昨天。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統統都發生了。男孩始終不相信,他喜歡的女生,竟然愛上了一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但他,依舊守護在她的身邊,依舊默默的守護着。男孩是女孩的藍顏知己,也是女孩唯一一個信任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女孩告訴他,她戀愛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男孩放下吉他,有些吃驚。
海邊,女孩的長發被吹的繚亂,但散發著淡淡的檸檬香,頓時讓海風的味道,像是碰撞了愛情一般,竟然有些羞澀。“已經一個月了。”女孩說著,蹲坐在沙灘上,一邊看着海,一邊手指在沙灘上畫著圈圈。
“那個男生,我認識嗎?”男孩問着,掩藏着傷心。
“他是個男人,你不認識。”女孩羞澀的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這個男孩。
“男人?”男孩有些困惑,但沒有多想,只是看女孩笑得這般幸福,他也沒有再多問,只是問她,要不要聽曲子,新創作的一首曲子。女孩說,曲子講得是一個什麼故事。男孩沉默了很久,告訴她,曲子里的故事是關於一個不會說話的男生,和一個聽不見聲音的女孩的愛情。她說,這個男生為了讓女孩知道他愛她,他背着她,去了海邊,每天彈琴給她聽,儘管女孩什麼也不聽不見,但男孩卻會在沙灘上,寫上音符,還有歌詞。
三個月後,他們相愛了,卻只有一分鐘的相愛。
女孩很吃驚,看着男孩,問他為什麼?
男孩說,那個男生死去了,帶着對女孩的愛,去了天堂。女孩悲痛不已,在紙上寫下了“下個路口見”。然後,放在玻璃樽里,投向了大海,她說,終有一天,男生會回來。
聽完這個故事,女孩哭得稀里嘩啦,她抓着男孩的胳膊,將自己的淚水,擦拭在他純白的襯衣上。男孩輕輕的笑了,問她:“想聽嗎?”女孩搖搖頭,說是怕會哭得更厲害。他依舊輕輕的笑了,彈起吉他,唱起了小時候,女孩經常要聽的歌。
那個下午,是男孩最幸福的時候,他希望,每天都會有一個這樣的下午,可以和女孩獨處,一起看海的下午。
只是,女孩自從說是戀愛后,就再也沒有這樣的下午了。
他很少再遇見她,而她幾乎不再遇見她。
男孩有些難受,但依舊堅持每個下午,都會去海邊,彈着吉他,唱着古老的歌謠。只是每一次的夕陽晚景,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影子。女孩沒有來,也沒有電話,而她的電話,也從來沒有打給他。
直到有一天,女孩哭着來到了他的面前,說是懷孕了。
男孩很詫異,一時間像是被電擊了似的,他看着女孩哭,任女孩拿起自己的袖子,擦拭着淚水,也任女孩在自己的懷裡,哭着稀里嘩啦。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的抱住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午後的海邊,風不再溫柔,海里的味道,鹹的像是滑落過他臉頰上的淚滴。
後來,他陪着女孩去了醫院,那天,女孩問他,以後會不會不理她了?
男孩微微的笑了,在她的額頭輕輕的吻着,說是一輩子都不會不理。女孩放心的走進了手術室,那個下午,他沒有去海邊,也沒有彈吉他,而是坐在手術室外,靜靜的等待着女孩。兩隻本沒有力氣的手,竟然握成了拳頭,他氣,氣那個不負責的男人,更恨,恨自己不能保護女孩。
女孩從手術室出來后,臉上慘白的像是一張紙。
他抱着她,正準備去病房休息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的三十多歲的男人。他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男孩很詫異,但依舊是很平靜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只是,女孩一眼也沒有看,她哭着,小聲的哭着說要離開這裡。男孩點點頭,抱着她,離開了醫院。
後來的一個月里,女孩幾乎天天是和男孩在一起,而男孩每天都給她彈吉他,唱着歌。溫馨的房間里,男孩每天都會換上一束花,每天都會親自下廚,給女孩準備富有營養,也有情調的飯菜。女孩說,你真是個好人。
男孩笑了,沒有說話。
日子快過去一個半月的時候,女孩提出想去巴黎旅行。
男孩說,他願意做公主的騎士,陪她踏遍千山萬水,尋得巴黎的愛情。
巴黎的時光很短暫,在這個夏天的七月份,他們在巴黎,度過了七天。女孩像是個單純的少女一般,面對埃菲爾鐵塔的時候,竟然感動的哭了。她說,她做夢都會夢到自己在埃菲爾鐵塔下,和自己的愛人,一起見證他們的愛情。男孩笑了,沒有說話,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女孩還惦記着那個男人。
“我們去喝咖啡吧。”男孩說。
“好的。”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看似親密,卻不是愛情。
男孩看着她,凌亂的發梢,在她精緻的臉上,像是琴弦上的音符,黑色的,白色的,彈唱着屬於灰色的情調。咖啡館里,女孩沒有和男孩說話,她一邊沒有心思的翻着書,一邊饒有心思的看着手機上的短信,有時候會黯然失色,有時候會喜出望外。男孩沒有點破這份尷尬的局面,他想,只有女孩高興就好。
男孩聽着咖啡館里輕輕的純音樂,看着午後的巴黎,街道來往的男人女人,像是都市愛情的小說中,描寫的那般,溫暖,溫馨,一米陽光散落在櫥窗裡外,鋪落在街道的各個角落,穿着花花綠綠的衣裳的金髮女人們,挽着她們的愛情,走過櫥窗,路過咖啡館。男孩笑了,為這樣的沒有結局的期待,苦澀的笑了。恍如是他手中那杯沒有加糖的咖啡,苦澀的頓時惹得他喉嚨間一陣哽咽。
只是,女孩不曾注意。
漫長又短暫的旅行結束后,他們回國了。
但女孩失蹤了,他找不到她,也聯繫不到她,一時間,這個夏天,好像再也沒有女孩的身影。
但他沒有報警,而是靜靜等女孩來找他,不管是怎樣的結局。
夏天過去了,女孩沒有來找他,秋天快過去了,女孩依舊沒有音訊,直到有一天下雪了,門外來了一個男人。男孩知道,這個男人就是他。
兩個人安靜的坐在客廳里,窗外的雪依舊飄着,天空沒有飛鳥的掠影,藍色調的變成了灰色的調。男人沉默了很久,告訴男生,女孩從巴黎回來后,就他一道離開了這座城市。誰也沒有說,誰也不知道,包括他的妻子。頓時,男生的身體不由地顫抖了下,但他沒有說話,依舊低着頭,握着雙手,沉默着。
“但我們沒有去旅行,也沒有如你所想的蜜月。”男人的語氣顯得平靜,他看着男生,心裡漣漪起一陣觸動。“我想她還沒有告訴你吧,關於她生病的事情。”
男孩頓時吃驚的看着坐在對面的這個男人,但依舊沒有說話,眼神里充滿了錯愕,還有困惑。“她在半個月前,去世了。”這是男人在這個屋子裡,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放下一封信,離開了。
男孩始終沒有說話,看着信封,看着窗外飄的雪,他安靜的可怕,卻沒有掉一滴淚。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七天,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水,如果不是朋友突然登門,想必他已經安靜的躺在床上,安靜的死去了。面對男孩突然的消沉,朋友顯得悲痛,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每天陪着他說話,勸着他吃飯。直到有一天,朋友打開了電視,坐在電視跟前的沙發上的男孩,頓時愣住了——
“今年5月20號,關於少女迷奸案終於破曉,犯罪嫌疑人李某和張某,還有傅某承認對受害人進行強迫式的灌藥迷奸。只是,我們得知,受害人不幸於今年10月20日病逝。有網友說,這是受害人因為不能承受打擊和傷害,屬於自殺性病逝…”
電視屏幕上,三個犯罪嫌疑人竟然是女孩玩得比較的好朋友,更是他的哥們。而那個不幸的受害人,正是女孩。
男孩徹底崩潰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被傳的風風雨雨的案件,他竟然是什麼都不知道,更難以相信的是,女孩會瞞着一切,欺騙他說和是一個已婚男人在談戀愛。信封上,女孩的筆跡,還有那四五千的自述,讓男孩恍如是做了一個漫長又恐怖的噩夢。男孩哭了,抱着沙發的枕頭,哭得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他嘶喊着,狂吼着,小小的屋子裡,只有他的悲痛。
三個月後,他搬家了,搬去了離最近的墓園地方。
只是,他再也沒有去看海,也沒有彈吉他。陪着他走過童年,少年,還有青春期的吉他,男孩將它埋在了海邊,還有一張寫着不會說話的男生和一個聽不見聲音的女孩的愛情譜曲。
短篇小說《下個路口是天堂》 標籤:天堂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