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信任》之三
歌廳里的事
自從李秀無意中聽到,韓建兵酒後在衛生間打的那個電話以後,心中總感到莫名的隱隱的痛。李秀是一個非常期望完美的女人,她不願意相信她的愛情和感情里出現了瑕疵,她更不願意相信丈夫會出軌。多想想韓建兵的為人,再想想他語重心長地說的那些話,李秀心中的疑慮頓然消失。然而,每當她閑下來,一個人靜靜地沉思的時候,有一個聲音總在對她說:“不要太信任這個男人!不要太信任這個男人!”這個聲音總攪得她心神不寧。
在不知不覺中,李秀對丈夫少了許多信任,而多了許多懷疑。只要是聽到韓建兵接電話,李秀總會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聽聽韓建兵是在跟誰通話。這時的韓建兵正沉迷於炒股,他的每一通電話,除了是單位的幾個男同事之外,就是他在榕城工作的幾個男同學,他們可以算是老股民了,韓建兵跟他們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有時候,韓建兵嫌外面吵,就一個人到卧室里,把門關着聊,李秀就輕輕地站在門外偷聽一下,看是不是還在聊股票,放心了才離開。
晚上七點半到八點,是李秀這個時候最敏感的時間段,只要韓建兵還沒有回家,就一定要給韓建兵打電話問清楚,在哪兒吃飯,在幹什麼,什麼時候回家。韓建兵最開始兩天,還能忍受,盡量平靜地回答李秀的疑問,而且絕對實話實說,在他心目中,總覺得李秀好柔弱,那麼需要他的保護和憐愛!可是,這樣的日子長了,韓建兵常常被同事們拿來說笑,何況自己還是一名領導!韓建兵有些受不了了,他苦口婆心地給李秀講道理,真心實意地給李秀表心意,李秀都能聽得進去,而且有時還很感動,可是只要到那個時間段,韓建兵不在家,她的心就像亂撞的小鹿,催促着她快點打電話給韓建兵。韓建兵火了,和李秀吵了,也累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改變李秀。於是,他儘可能早一點回家,實在有事、不能回家的時候,就趕緊事先偷偷地給李秀打個電話,報告自己的行蹤,以免單位同事笑話。
韓建兵覺得也許自己之前,對妻子關心得太少,對妻子的疼愛太少,妻子才會變成這樣。於是,盡量多抽時間陪李秀,陪她聊天,陪她散步,甚至陪她去做自己最不願意做的事——逛商場。看到丈夫對自己的付出,李秀曾一度開心地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韓建兵回來的時間多了,李秀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有時候不能回來的場合,韓建兵都找個借口,偷偷地溜回來。在李秀的心中,對韓建兵的信任指數提高了許多,敏感的時間段給韓建兵打電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在這種或明或暗的心境和日子中,李秀依然每天上班、做家務、照顧孩子,做着自己的賢妻良母,韓建兵也將自己疲憊的身心,調整到了一個較佳的狀態,出門時這才感覺原來陽光是如此燦爛!
韓建兵以為就這樣下去,李秀也許不會再胡思亂想和胡亂猜疑,也許他們還能回到之前相互信任、恩愛有餘的日子裡。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風吹亂了人的神經,不是事的事也成了事!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月,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旬,這天是個陰天,正是韓建兵的生日。韓建兵以前的幾個在外地的戰友過來了,眼看着快到七點鐘了,韓建兵趕緊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在衛生間給李秀打了個電話:
“老婆,今天我的幾個老戰友來了,有胡禮家、湛遠翔,還有幾個你不認識的,他們都是大老遠回來的,有兩個還是小劉(韓建兵的同事)的戰友,多年不見,我們儘儘地主之誼,接他們吃個飯,我就不回去吃飯了,而且有可能還要陪一下他們,晚一點兒回去!啊!”韓建兵帶着着急的神情,用了極溫柔的語氣對李秀說。
“可是,老公,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做了好多菜,而且還給你買了生日禮物!”李秀有點兒不高興,微帶嬌嗔地對韓建兵發著牢騷。
“哦,謝謝寶貝!要不,你一起來參加戰友們的聚餐吧!”韓建兵確實有點兒感動,恨不得立即把李秀抱一下。
“不了,家裡這麼多菜,我和兒子在家裡一起吃算了。那你吃完飯,早點兒回來!啊!”李秀嘴裡這樣說著,心中有點兒失落,其實她非常想去參加他們的聚餐。
李秀在家和兒子吃完晚餐,陪兒子看了會兒報紙,就讓兒子做作業去了,然後李秀走進自己的卧室,關上門看電視,以免影響到兒子的學習。李秀看了看手機,已經八點多鐘了,老公他們應該已經吃完飯了吧?他不會喝多了吧?李秀一邊想着,心跳又快了起來,還是趕緊給他打個電話吧,否則,自己又在這兒胡思亂想了。於是,李秀又撥通了韓建兵的電話:
“還沒有吃完飯嗎?你們在哪兒呢?”李秀有點兒後悔打這個電話,老公又會以為是在查他的崗,讓他的戰友們笑話。
“老婆!我們吃完了飯,戰友們想唱唱歌,現在我們在風雅KTV歌廳唱歌,我一會兒就回去。”韓建兵根本不會唱歌,不是為了陪他的戰友們,他肯定不會去歌廳的。
李秀其實蠻喜歡唱歌,而且她也想看看,韓建兵在那兒,在做什麼。於是,她就對韓建兵說:“我也來唱會兒歌!啊!”
“好哇!”韓建兵毫不介意,而且很高興的樣子。
李秀立即準備了一下,換了件漂亮的衣服,畫了畫眉,捈了捈唇膏,提上包,高興而又忐忑地出了門。
來到風雅KTV歌廳,韓建兵和小劉都在外面迎接,較韓建兵小兩歲的小劉,好像喝多了點兒,硬是和李秀來了個滿懷的擁抱。
走進包房,李秀頓時感覺裡面空氣混濁。一陣煙味直竄鼻孔,裡面男男女女大約有十幾個人,韓建兵的那些戰友,李秀只認識胡禮家和湛遠翔,其他幾個沒見過。再看看那幾個女的,都不過是二十幾歲的樣子,只有一個好像年紀大一點兒,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臉上都上了妝粉,塗得白白的,睫毛上也塗了睫毛膏,腮邊還打了胭脂,弄得像一個個準備上台的小丑。穿得都挺前衛和時髦,低領塑身的毛衣,短短的牛仔裙,黑色的長襪,外套都掛在一邊的架子上。包房裡有暖氣,所以她們自然不會冷。一共有五個女的,一個正和一個男的勾肩搭背在唱歌,一個還在角落裡拿着鏡子在那兒補妝,另外三個都分別坐在三個男人身上,彷彿在聊天,或者互相吃水果什麼的。對李秀的到來,彷彿孰視無睹。
李秀看到這樣的情景,再看看那些男人,好像很自然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回頭再看看韓建兵,他似乎也不以為然的樣子,這令李秀心中僅存的一點熱情,一下子就降到了冰點,原來,這些男人所謂的出去唱唱歌,就是這樣唱法。李秀簡直覺得彷彿到了世界末日,這些男人是怎麼了?韓建兵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神情自若地在那兒彰顯着自己的醜陋和難看?
韓建兵走在前面,帶着李秀熱情洋溢地向一個個戰友介紹。
“這是我的老婆,李秀!這是裘志軍,這是······”李秀出於禮節,站在韓建兵身後,僵硬地笑着同他們一一握手,同時用輕蔑的餘光看了看他們的臉和嘴。
李秀的心從冰點不斷下沉,她內心的那種難以名狀的痛苦慢慢侵蝕着她的每一根神經,看着韓建兵神神情自若地坐了下來,立即有一個小姐挨了過去,而他並沒有閃躲,而是坐在那兒,和她交頭接耳地聊着天。伴音和唱歌的聲音很大,不挨着耳朵講話,根本聽不見,李秀看着韓建兵與小姐親切耳語的樣子,心中的痛和怒在她的纖弱的身體內滾涌。可是,在這麼多戰友面前,李秀第一次與他們見面,可不能失禮呀!於是,李秀揀了個空的沙發,坐了下來。
“嫂子啊,你好!早就聽說你不但人長得漂亮,歌也唱得好,果然比這兒的小姐還漂亮,來來來,嫂子,點一首歌,我來陪嫂子唱一首,就唱這一首《心雨》,怎麼樣,嫂子?”剛坐下來,只見剛才握過手的叫裘志軍的戰友,就熱情地邀請李秀唱歌。李秀看了看他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模樣,就有點討厭,再加上那凸出來的啤酒肚,還穿件白襯衣,打個藍領帶,就像個暴發戶。李秀正猶疑間,韓建兵趕緊過來了。
“李秀,快陪裘兄弟唱首歌,他的歌唱得可好了,在這兒的,只有他唱得最好,簡直跟原唱一樣好聽!哦,對了,他可是省城身價千萬的老總,自己開了大公司的!”韓建兵眉飛色舞地為李秀介紹着眼前這位了不起的人物,彷彿佩服得不得了的樣子。
李秀勉強地笑着,極不情願地和他開始唱那首《心雨》:
“我的思念,像不可觸摸的網······”歌聲響起,一對一對男女,都開始在那狹長的空間里跳舞,只是跳個慢三,也跳得都是那麼投入,扭腰的扭腰,扭屁股的扭屁股,轉圈的轉圈,眼神和着昏暗的燈光一樣迷離。韓建兵也不例外,右手扶着一個小姐的腰,左手捏着她的手,跳得有板有眼的,節奏感還挺好的。李秀一邊笑着同裘志軍唱着歌,一邊心裡在痛苦地哭泣着:“韓建兵,你去死吧,你!我在這兒,你都這個樣子,我不在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樣子?還什麼副所長?你這樣,你混蛋!”
這首歌終於唱完了,跳舞的人也散了開來,小姐們也分散開來。那個年紀大一點兒的小姐,頭髮很長,齊腰披着,身材不錯,經過湛遠翔身邊的時候,只見湛遠翔突然伸出雙手,從後面將她抱住,那女的也不掙扎,還笑着摸她的臉,直到湛遠翔看見李秀正用異樣的目光瞧着他的時候,方才放開那女的。
李秀的心更加痛了,她在想,物以類計,人以群分,他的戰友這個樣子,韓建兵也好不到哪裡去了!李秀坐在那兒,不停地嗑着瓜子,還是不能分散和減輕內心的痛楚。於是,她向旁邊角落裡站着的男服務員示意,叫了一瓶紅酒。韓建兵欲上前阻止,被李秀推開了。
在鶯歌燕舞中,李秀打開紅酒,不顧一切地倒了一小杯,一個人一口氣就喝掉了,臉上的表情也異常的落寞。韓建兵更是勸不住,只見兩三個小姐,聚在一起,悄悄地在議論着些什麼。韓建兵和李秀都很清楚,她們在說李秀。韓建兵走了過去,坐在她們旁邊,向她們在說著什麼。李秀心想,不過是向她們解釋之類的話罷了。想到這兒,李秀不禁對自己嗤之以鼻,難道我李秀一個堂堂的白衣天使,還用去管那些破爛貨來議論不成?李秀心裡一痛,就又倒了一杯,一骨碌又灌進了嘴裡,韓建兵欲過來奪杯子,早就被李秀躲開了,韓建兵趕緊把酒瓶放到了滿桌零食和水果的另一邊。
李秀喝了點酒,倒放開了,臉上紅撲撲的,自己親自跑到電腦顯示屏那兒去點歌,並和每一位戰友都跳了一曲舞。韓建兵感覺李秀狀態不對,好像是在故意氣自己,就在又一曲開始的時候,硬邀李秀一起跳舞,李秀準備推開,韓建兵早有準備,順勢不容分說地就把李秀抱在了懷裡。眾人一陣高聲尖叫和鼓掌,李秀不好意思,就和韓建兵隨着曲子跳了起來。
“李秀,我們回家吧!別再鬧了,剛才那兩個小姐還在議論你,說你是來鬧事的。我把她們說了一頓,我說我老婆,又會唱歌,又會跳舞,也會喝酒,別大驚小怪的!”韓建兵輕聲附在李秀耳邊說著,勸李秀回家。
“不,要回你回,我要陪你的戰友們唱歌唱到底,儘儘地主之誼嘛!”李秀立即對着韓建兵的耳朵,揶揄着回應道。
“好吧,你不回去,我回去!這曲跳完,我就走!”韓建兵有點兒惱了,他說到做到,一曲落幕,他就向各位戰友抬手說道:“各位,兒子一個人在家,我先回去了,你嫂子陪你們繼續唱啊!”說完,韓建兵辭了戰友,沒有和李秀打招呼,就匆匆走出了包房的門。
韓建兵走後,李秀又唱了兩首歌,跳了兩曲舞之後,李秀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何況心裡惦記着有點兒惱的韓建兵,更惦記着正上初三的兒子!李秀向那些戰友們打招呼,準備回家,這時裘志軍自告奮勇走了過來,用了極委婉的語氣,一邊送李秀出門,一邊對李秀說:“嫂子,對不起啊,我們是一幫多年未見的戰友,有失禮的地方,請你原諒!我們不應該讓老韓出來唱歌的!嫂子多包涵啊!”裘志軍一邊說,還一邊用了拱手賠罪的手勢。
“沒關係,和你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啊!歡迎你們明天到我家裡去做客!”李秀禮貌性地與裘志軍握手作別,然後,打了個的士,匆匆回家了。回到家中的時候,韓建兵和兒子已經睡了,李秀也感覺好乏好累,匆匆洗洗,就鑽進了被窩。
經過這次歌廳里的事,韓建兵和李秀後來並沒有吵,而是各自都不高興地沉默着,舔舐各自的傷口。韓建兵覺得李秀,不應該在朋友們面前,不顧及他的面子,他到底還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以後朋友們會怎麼說他?而李秀這時,想到的是,韓建兵竟然對這樣的場合,不予拒絕,反而覺得很正常,這深深地刺傷了李秀原本就受過傷的心,她必須適時向韓建兵攤牌,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中,否則,她高貴的自尊饒不了她自己!
李秀今後的人生之路,究竟何去何從?這次歌廳里的事對李秀心中那跳躍着的信任指數,究竟有多大的殺傷力?李秀與丈夫還能心平氣和地一起走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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