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製件廠的廠長劉正福今天一早被殺死在自己的辦公室,兇手不是別人,正是他廠里一名叫何家華的工人。
何家華行兇後畏罪潛逃,被聞訊追捕的公安幹警圍堵在一個建築工地。罪犯挾持了一個過路的少女作為人質,身上捆綁着炸藥,藏在一座尚未完工的大樓與警方對峙。考慮到罪犯已處於瘋狂狀態,隨時有可能殺害人質,坐鎮指揮的市公安局黃局長向武警部隊發出了求援,在大樓四周安排下狙擊手,準備萬不得已時進行強攻。同時,幾名談判專家手持話筒,向罪犯展開心理戰。
在緊張的對峙中,警方很快將罪犯的背景和殺人動機摸了個一清二楚:罪犯與受害者原來還有一層戰友關係,兩人同時入伍,分在一個連隊,一塊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在部隊里,兩個就如親兄弟。在一次戰鬥中,何家華腹部中彈倒地,劉正福冒着暴露在敵人槍口下的危險,硬是將戰友從閻王爺那兒搶了回來,他因此小腿上還挨了一槍。兩個人可謂有生死之交。複員后,他們同被安排在五金廠工作,何家華是個老實人,踏踏實實當工人就知足了;劉正福腦子靈活,點子特別多,不甘心當一輩子工人,使出全身招數,一步步坐到了廠長的位置。
劉正福當了廠長,也沒忘記老戰友,馬上提拔何家華為車間主任。按理說,何家華該感激不盡才對,可他居然接二連三向局裡、市裡寫信告發劉正福,開始明刀明槍地跟劉正福作對。為啥?這隻怪劉正福做了一廠之長,每日只顧着養情人、包二奶、吃喝玩樂,對廠里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好端端的一個五金廠自他接手后,效益連連下滑,竟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而他自己卻富得流油,買別墅,買汽車,隨意揮霍公款,不顧工人的死活。何家華開始曾苦口婆心勸他,劉正福的耳朵哪兒聽得進這些,還責怪他不懂享受人生哩,兩人不歡而散。何家華見勸不住他,就向上面寫信揭發,結果自然是泥牛入海,但兩人就此反目為仇,戰友之情從此一筆勾銷。
就在前些天,廠里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幾百名工人都眼巴巴地盼着等米下鍋,可劉廠長卻攜了身邊的小蜜,遠涉重洋尋歡作樂去了,美其名曰“與海外合作夥伴談判”。這天一早,劉正福剛回到廠里,幾百名憤怒的工人就圍了上來。面對千夫所指,劉正福竟氣勢洶洶地嚷道:“廠里就是沒錢開工資,誰不想干趁早走人,外面等活乾的人多的是……”接着,劉正福冷冷地盯着何家華:“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帶頭的,好啊!看來我們註定要作冤家對頭了,你就告去吧,越告我升得越快。告訴你,我就快離開這鬼地方了,這時不告可就晚了!”說罷哈哈一笑,上樓去了。
何家華對劉正福徹底失去了希望,他知道,現在的劉正福已經不是十幾年前戰場上的那個勇士了,他變成了一條蛀蟲,變得如此冷漠無情,他心中又悲又憤,不由得惡念橫生。人群散后,他回家往腰間扎了私藏的炸藥,抄起一個扳手,走進了劉正福的辦公室……可嘆一對生死之交的戰友,十幾年後竟成了不共戴天的仇家,一個成了冤鬼,一個成了兇手。
黃局長揣摩着大樓里的那個殺人兇手,眉頭緊緊擰成一個結。他最不願意麵對的就是這樣一些罪犯,這些罪犯的行為很值得同情,甚至能博得人心,被稱為“正義之舉”,但法不容情,走錯一步,就從英雄淪為了罪人。
何家華終於在大樓里答話了,他要見一個做得了主的警察。
現場就黃局長最大,儘管可以不去冒險,但他還是力排眾議,決定親自會一會這個罪犯,盡最大努力避免使用武力。
人們看着黃局長走進了大樓,心提到了嗓子眼,真怕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可是沒有,很快從裡面跑出一個少女,就是被挾持的那個人質。人們都鬆了口氣,想不到事情會這麼快就解決了。
然而等了很久,黃局長和何家華還沒有出現,人們又惴惴不安起來。這時黃局長從裡面打電話出來,下達了一個命令:他已作為替換人質,現在立刻解散包圍,撤除攔截關卡,開一輛車到大樓前,不得追蹤。
現場的人雖然有點兒猶豫,但這是命令。不一會兒,黃局長與何家華緊緊挨在一塊走出了大樓,上了一輛警車,絕塵而去……
車很快出了市區,上了車流滾滾的高速路。何家華手上緊握沾血的扳手對着黃局長,一邊緊張地回頭張望。開車的黃局長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的部下很聽話,我說不準跟來,他們絕不敢追。”
何家華舒了口氣,情緒放鬆下來。黃局長又道:“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你不用管,到了我自然喊停的。”何家華冷冷地應了一句。忽然他想起什麼,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黃局長扭頭一看,原來是一隻又舊又破的信封,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的。何家華怔怔地看着那信封,竟流下兩行淚。
黃局長知道這個信封一定跟他要做的這件事有關,為穩定他的情緒,說道:“你放心,我這人做事是講信用的,我答應你辦完這件事,就一定會讓你完成。”
何家華沒有回答,卻點了點頭。
在何家華的指示下,車下了高速路,走了兩個小時,又拐上了一條鄉間土路。中午時分,車來到了一個深山小鎮。何家華說車只能到此,兩人就下車,在鎮上找家飯店吃飽肚子,接着就開始步行。
這一走就是幾個小時的山路。傍晚時分,他們終於走進了一個小山村。何家華找到一處老宅,敲開了門。屋內只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拄着拐杖,眯着細眼打量他們,這麼大年紀,兩眼居然還能認出人,她指着何家華說:“你是我孫兒的戰友,你來過我家哩!”
何家華“撲通”一聲跪倒在她腳下,雙手捧着那個信封,大聲痛哭不止:“您孫兒……他犧牲了啊!”
老奶奶微微一顫:“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的,打仗哪會不死人哩!”說著,伸手要扶何家華起來。何家華哭道:“您孫兒留有話,我讀給您聽吧!”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取出一張發黃的信紙,老奶奶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細細地聽他讀信。
黃局長聽着何家華讀的這封信,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原來這竟是死者劉正福寫的一封遺書,而且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寫好了。
信讀完了,老人既沒有哭,也沒有流淚,緩緩睜開眼,顯得十分平靜:“好啊,我孫兒總算也是為國捐軀,死得也不窩囊。你把他的骨頭帶回來吧,我讓他們父子團圓。”
何家華扭頭看黃局長,黃局長自然明白:“老奶奶,您放心,我一定親自把他帶回來!”
說著,他拍拍何家華的肩頭。
“謝謝!”何家華感激地沖他一點頭。
由於天已漆黑,路途太遠,兩個人只能在這過夜。臨睡前,何家華向黃局長伸出雙手:“把我銬上吧!”黃局長笑了笑,推開他的手:“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你如果說話不算,現在就可以幹掉我,炸藥還在你身上嘛!”
何家華把炸藥包解下來,遞給黃局長:“現在我的事已經做完了,明天我就跟你回去。”接着,他說出了自己和劉正福之間的一個秘密——
他們在上戰場前,都給家裡寫好了遺書,互相交換保存,約定如果誰犧牲在戰場上,對方就要把這封遺書親手交到家人手中。結果兩人都好好地活着回來了,但這封遺書卻一直帶到了今天,留作紀念。劉正福從小父母雙亡,是奶奶一手把他撫養成人,又把他送去了部隊,為國效力。老人年事已高,腦子免不了犯糊塗,她並不知道,其實邊境早已恢復安寧,戰爭已經結束了,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孫子仍在前線為國戰鬥。
說到這裡,何家華禁不住掩面失聲痛哭。他說,劉正福臨死前,他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乞求,他知道,劉正福想求他履行十幾年前他們之間的約定,他不想讓奶奶知道不孝的孫子竟是這樣死去的。在劉正福斷氣前,何家華答應了……
黃局長聽到此處,不由百感交集:兩個戰場上親如兄弟的戰友,誰能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次日凌晨,他們不忍驚動老人,悄然起床,邁着沉重的腳步踏上了歸程……
兇手的心愿 標籤: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