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西郊一帶算是城裡比較僻靜的地方,除了這裡的住戶外,來往的人不多,只是偶爾有一些人路過。所以這一帶門面雖然不少,但幾乎是誰做誰賠本,但這天卻有人又開了店。
噼里啪啦一陣鞭炮響后,這個店就算正式開張了,也沒看到有人去圍觀。許大唯這天正好休息,到這裡來找一個朋友。幾個人正走出來,聽到聲音就跑去一看,只見門楣上貼着一張大紅紙,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幾個大字“飄然按摩室”。
現在鬧市的按摩室多如牛毛,但生意大多都是冷清的,沒想到還有人來這種地方開。俗話說不是猛龍不過江,現在好多所謂的按摩室都是以漂亮的小姐取勝,看來這裡一定金屋藏嬌。
幾個人相互望了一眼,踏進了按摩室的門,還大喊一聲:“恭喜新店開張,有客來了。”卻見室內簡單之極,只有幾張沙發,一個老頭正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歡迎歡迎,你們是第一批進店來的客人。”
大夥一看樂了,這老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連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這樣的人開店真讓人不敢相信,不禁問:“店裡的按摩小姐呢,怎麼不出來讓我們看看?”誰知那老頭卻說:“這店裡沒別的人,我就是按摩師!”
這話讓幾個人都吃了一驚,這老頭連走路都不太穩了,還有力氣給人按摩?不由都瞪大了眼睛問:“這店裡就你一人?”老頭點點頭,說:“別看我的樣子不中用,但只要你讓我按一陣,就會感到渾身飄然,幾位要不信就試試。你們是最先進這店的,我免費給你們每人按一會兒吧!”說罷打開了店裡唯一的包間。
眾人這才看出,包間里只有一張按摩床,老頭又說:“試試看嘛,如果真的感覺不錯的話,就替我宣傳一下。”幾個年輕力壯的人,讓這麼一個老頭給按摩,大家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但經不起老頭一再邀請,就有一個人躺到了按摩床上。
老頭拿出一張白床單將那人身子蓋住,只露出頭,這才伸手按着。老頭按了幾分鐘,這才抽手出來,一拍那人的肩膀喊道:“行了!”那人站起來扭了一下腰,驚聲叫道:“真神了!昨天去打了一場球,感覺腿有點酸痛,現在竟然全好了。”
聽那人這麼一說,幾個人都不由躍躍欲試了,老頭哈哈一笑,給每人都按了一次。許大唯也試了,當老頭的手在他的腰上一點,就覺得一股暖流傳遍全身,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不由閉上了雙眼。隨着手法的不斷變換,他只覺得身心舒暢,果然有飄飄然的感覺。
幾個人被按摩過了,都不由讚不絕口。許大唯一看牆上的價格表,上面寫着每次十分鐘,收費十元,急忙掏錢出來付了。老頭卻沒有接錢,只是說:“我說過你們是免費的。”幾個人哪裡肯?丟下錢匆匆跑了。
沒幾天,城裡的人都知道“飄然按摩室”了,果然生意火爆,來的人絡繹不絕。可惜這按摩室只有老頭一人,只能一個一個地按,要想按摩還得排隊等着。而這老頭的脾氣又怪,他可不理你是什麼大官富商,反正來的都是一樣的客,你要想讓他按就得按順序來,在這裡沒後門可走。
這天,許大唯下鄉時腳被扭傷了,想到第二天還有好多事情得去辦,他心急如焚。突然他想到了那神奇的按摩室,就打了輛的士跑到那裡,卻見店裡還有好多客人在等着呢。
老頭一看到他,認出是剛開張時來的人,就將他拉到一旁悄悄說:“人太多,讓你插隊也不好,你等十點鐘打烊了,你再過來吧!”許大唯知道也只有這樣了,他也知道老頭的性子,於是只得回去。
當晚他準時來到按摩室,老頭正在關門,看到許大唯就將他叫了進去。老頭問了他的情況,笑道:“就你這點傷,按一會兒就沒事了。”然後就給他按摩,還一面和他聊起來。許大唯不由談起了工作中的艱難以及近段時間下鄉的一些見聞,老頭就說:“你現在應該有一雙精力充沛的身體和結實的腿,放心,我給你好好按一按,讓你能好好地為老百姓辦實事。”
老頭給他點了幾處穴道,他只覺得身上一陣暢快,老頭又用床單將他全身蓋住,這才說:“你躺一會兒,我離開一會兒,你千萬不能動。”說完推開牆邊的一扇門走了進去。他只覺得雙腳似乎涼颼颼的,但老頭不讓他動,他也不敢看。過了兩三分鐘,老頭才出來,又繼續給他按摩。結束時,許大唯這才發覺,被扭傷的腳竟然沒感到一點疼痛。
從這天起,許大唯真的覺得身體有使不完的勁,特別是那一雙腳,以前下鄉時走一兩個小時就感到雙腳發軟,現在走一整天都覺得仍是精力充沛,人們都說他有了一雙神腿。思維也特別靈活,以前幾天沒法完成的工作,現在一天就做完了,還提出了很多好的方案,讓領導頗為賞識,工作也大有起色,沒多久就被提拔為科長。
做了科長的許大唯工作更積極了,有空閑的時候,他也常常來到“飄然按摩室”讓老頭按摩一會兒。他一再感謝這老頭的手法精妙,給了他這麼好一個身體。老頭只是笑笑,說:“你做工作也是為了大家嘛!我幫你也是應該的啊!”
過了一段時間,由於許大唯的工作突出,正好有一個副局長調離,他被提拔坐上了副局長的位子。這天,他感到頭有些昏沉,眼睛還有些發紅,估計是應酬多熬夜多了的緣故,再次來到按摩室,老人看了他的臉色,說道:“你現在精神不是很好啊,到晚上打烊了再來吧,我給你好好按摩一會兒。”
當晚,許大唯又準時來到了按摩室,老頭盯着他說:“我看你現在臉色不對,也許你正處於春風得意的時候,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什麼事情都有個度才行啊!這樣吧,我這次給你好好按一按。”
許大唯又躺在了按摩床上,老頭用起了他那熟練的手法,很快就讓他感到身上百絡皆通,每一個毛孔都透出一種舒服勁。老頭一面按摩還一面說:“你現在已經是個官了,很多事情會隨着人的地位改變的,你要記住,不該拿的不能拿啊。”
老頭按摩了幾分鐘,又拿床單將他全身蓋住,說:“你躺着別動,讓身上的經絡盡量疏通,我過一會兒過來。”說罷又打開牆邊的那扇門走了進去。這次他覺得一雙手也是涼颼颼的,似乎沒有了知覺,但想起老頭交代過的,也不敢亂動。等老頭出來后,又按了一會兒,這才在他肩上一拍,喊了聲:“結束了。”
他爬起來,感到精神來了,向老頭千恩萬謝,出了按摩室,剛想回家,就被一個熟人碰上,連拉帶扯的。他本來好多天晚上都沒空回家了,想回去和家人待一晚的,但經不住這些人邀請,跨上人家的小車又走了。
請他去的人是一個老闆,兩人認識時間不短了,近段時間有一個工程,由於是許大唯主持的,這老闆想拿到手,已經和他聯繫多次了。兩人去喝了一陣,又桑拿一回,老闆送他回家的時候,將一個信封交給許大唯說:“這事我可全靠你了!”許大唯伸手接過,猛然身體如遭電擊一般,信封跌落地上。他嚇得面色如土,連聲說:“我可能喝多了,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老闆又來到許大唯辦公室,眼見沒人,又將大信封放他面前,許大唯一碰,就感到手上一麻。他有些吃驚,但眼前這信封實在太誘人了,於是他打開抽屜說:“我的手好像有點毛病,你放裡面吧!”老闆一笑,就將信封放在他抽屜里。等老闆走後,他才拉開抽屜,拿過信封時,再沒覺得手麻了,這才放下心來。後來幾次遭遇都是一樣,他也知道不能直接用手接人家送的東西,於是都叫人放進抽屜里,等人家走了才看。
許大唯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是那老頭在他身上使了什麼花招,想到第一次按摩,就讓他雙腳有使不完的勁。他隱隱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他洗手時,看着這雙手,覺得手掌上的指紋似乎有些不同,猛然,他的眼光落在右臂上,那裡原來有一個疤痕,是小時候和同伴玩的時候被割傷的,那次被割得好深,雖然醫治好了,但卻留下了一個沒法消除的疤痕,但現在這疤痕卻不見了。許大唯只覺得冷汗冒了出來,又看雙腳,這才發現這雙腳和以前也有些不同,小腿的肌肉結實,越看就越覺得這雙腳不像是原來他自己的。
這天他正和幾個老闆喝酒回來,快回到家裡,冷不防前面站着一個人,他一看,卻是按摩室的那個老頭,只聽老頭問:“你近段時間是不是又陞官了?”許大唯不得不佩服老頭的眼神,於是點了點頭。原來他已經調到另一個部門當局長了。
那老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前段時間有一批假種子,好多老百姓都上當了,聽說是你讓它進來的?”許大唯臉色一變,說:“你胡說什麼啊!別聽人胡說,那些人偷懶沒有收成,就怪這怪那,哪有這樣的事?”
老頭“哼”了一聲,說:“你難道不知道人家顆粒無收是多麼心疼嗎?難道你長了一副狼心狗肺?”說罷拉住他就走。許大唯想甩開老頭的手,但老頭只一點,他就覺得全身發麻,一雙腳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來到按摩室,老頭將他往床上一推,說:“我再替你按摩一次!”
許大唯想說不願按摩,但是卻無法出聲,而老頭雙手已在他身上按摩起來,頓時覺得全身懶洋洋的。老頭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無非也是做官要處處小心,不要被誘惑等。許大唯想不到一個老頭竟然和他說大道理,於是閉目不理會。
老頭按了一陣,又拿床單將他全身蓋住,讓他自己躺着,打開牆上的門走了進去。許大唯這次覺得胸口涼颼颼的,有些心慌慌的感覺。想到老頭每次給自己按摩都要出去一會兒,也不知是做什麼了。他動了動手,感覺能動了,就揭開床單往身上一看,只嚇得許大唯魂飛膽喪,卻見胸前有黑乎乎的一個大洞,胸腔內空空的,似乎心、肝、肺全讓掏走了。他不由驚叫一聲,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大唯感到肩上被人用力拍了一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喊道:“快醒醒,按摩結束了。”他睜開眼一看,只見老頭正笑着站在面前。他驚叫一聲:“你想幹什麼?難道你想殺人?”老頭嘿嘿一笑:“你說什麼胡話,我只不過替你按摩罷了。”說罷掀開他身上的床單,許大唯發現胸前好好的。
許大唯驚聲問:“怎麼會這樣?剛才我明明看到胸前有一個大空洞。”老頭笑道:“是不是你睡著了做惡夢?”他有些迷惑,不知道是真是幻。
做了這次按摩,許大唯發覺全身懶洋洋的。他突然覺得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與自己當初的想法有點不同,覺得應該堂堂正正地做一些事才行。但也只是過了一段時間,沒多久他又舊病複發,哪裡擋得住燈紅酒綠的誘惑。又過了一段時間,正在雄心勃勃地等着再次被提拔的許大唯被紀委帶走了,他犯了貪污受賄、買官等幾項罪,估計得在監獄里待不短的時間。在他被帶走那天,竟然與那老頭不期而遇,老頭看了他一眼,嘴上似乎要說什麼,但沒說出來,只是長嘆了一聲。
許大唯走了好遠,就聽一個聲音輕輕在他耳邊說:“我給了你一雙能努力工作的腿,讓你上去了,我又給了你一雙不能受賄的手,為什麼還是不能阻止你受賄呢?”聽口音像是那老頭的,他回過頭來,哪有老頭的身影?
從那天起,“飄然按摩室”在城裡消失了,再沒人見過那會按摩的老頭,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來,又去了哪裡。但好多人一談到那老頭的按摩手段時,都不由伸出大拇指,連聲說:“那才叫真正的按摩,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