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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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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薔看着窗外的白雲,漸漸合上了眼。朦朦朧朧中,她似乎站在了一個空蕩蕩的廣場上,隱約聽到妹妹朱薇在喊:姐姐,我冷,姐姐,我冷。朱薔四下里張望,卻不見妹妹的蹤影。她焦急萬分,奔跑着,大聲呼喊妹妹的名字:薇薇,薇薇。

  飛機遇到高空氣流的衝擊,俯身直下,朱薔在強烈的震蕩中驚醒過來。她睜開眼,心“怦怦”急跳着,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下了飛機,朱薔直奔醫院的太平間。朱薇突然溺水身亡,公安局通知她過來辦理後事。父母去世早,朱薇6歲時被人領養,但15歲后,她卻離家出走,再無音信。這成了朱薔心裡的一塊硬傷。父親是礦工,在一次礦井塌方事故中喪生,一身病痛的母親望着兩個年幼的孩子,哭了一天一夜后,自殺了。當時她才8歲。

  當醫生從冰櫃里拉出妹妹的屍體,朱薔難過得用手捂住了嘴巴。屍體已被法醫解剖過,認定是溺水窒息而死,屬意外死亡或自殺。朱薔在孤兒院長大,妹妹被領養后兩人就再無聯繫。直到兩年前,她看電影時,看到一個小角色,與自己形象酷似,這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妹妹。經多方打聽,她終於證實那就是朱薇。朱薔欣喜若狂,馬上收拾東西來見她。

  兩人一起吃了頓飯,朱薔勸妹妹去北京,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但朱薇拒絕了。朱薔小心翼翼地問她當初為什麼離家出走?朱薇吸了一口煙,擼起袖子,她的肘部,有一塊傷疤,兩寸多長,如同一條醜陋的蟲子伏在胳膊上。

  “他們虐待你?”朱薔吃驚地問。

  朱薇淡淡一笑,不再說什麼。朱薔又問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朱薇說到處混,在酒吧做服務生,在工廠做女工,只要能吃上飯,她什麼都做。那頓飯,兩人吃得並不融洽,而是顯得有些隔膜。朱薔嘆了口氣,妹妹對她已經沒有多少印象。

  朱薔只住了一晚就回了北京,想不到三個月後見到的會是妹妹的屍體。從警察局,朱薔得到了有關妹妹死亡的全部信息。朱薇死於環城河中的清河河段,那裡不是禁泳區,經常有許多游泳愛好者去游泳。經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大約是夜裡十點鐘,因為路段偏僻,晚上少有行人,現場沒有目擊者。屍體是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的。

  朱薔領取了妹妹遺留的一隻皮包。但裡面除了一管口紅,一串鑰匙,一個筆記本,便什麼都沒有了。筆記本的第一頁,寫着朱薔的名字和電話。裡面,卻是一片空白。警察說這皮包是路人在草叢中撿到的。

  朱薔一片茫然。妹妹為什麼會在深夜下河游泳?她水性很好嗎?

  朱薔拿着鑰匙來到妹妹的住處。妹妹有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屋子很小,凌亂不堪,四處都是煙頭、果皮屑,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妹妹好像曾和人同居,衣櫥里有男人的領帶和內衣。令朱薔奇怪的是,妹妹的衣櫃掛滿了高檔服裝,甚至有上萬元錢一件的晚禮服。妹妹沒有正經工作,只是偶爾演個小角色,哪兒來的錢買高檔衣服?打開抽屜,朱薔又看到一些名貴化妝品和香水。在抽屜的最里側,有一個鏡框,是妹妹和一個男人的合影。男人看上去英俊挺拔,頭髮長長的,鏡框的後面寫着一行字:薇薇和呂寧,一生在一起。但這行字,卻被打上了大大的叉。這個男人,和妹妹是什麼關係?

  朱薔正坐着發獃,突然有人敲門。她打開門,是速遞員,他問朱薔是不是朱薇,朱薔猶豫一下,點點頭。速遞員遞上包裹,叫她簽字。包裹很輕,朱薔進了屋,剪開包裝紙,裡面是一款夢特嬌的皮包。皮包上,還有一張字條:我回來了,在路上買了你喜歡的皮包。晚上一起吃飯吧,老地方。為什麼總是關機?

  沒有署名。朱薔看了許久,越發詫異。她放下包環視房間,突然在緊貼着牆的床頭,看到用藍筆寫着一個手機號,因為劃得太深,抹不掉了。朱薔獃獃地看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對方說他叫呂寧,是朱薇過去的男朋友。朱薔說希望馬上見到他,呂寧猶豫一下,答應了。

  兩人在一家酒吧見面。呂寧是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在一個不知名的樂隊敲架子鼓。他說和朱薇同居過半年,後來因為無法忍受她的暴戾,便提出了分手。但分手的事是在兩個月前了,所以她不可能是為他而自殺。朱薔問朱薇為什麼要自殺?呂寧搖搖頭,說朱薔脾氣暴躁、喜怒無常,也許是因為那個老男人甩了他。

  “老男人?他是誰?”朱薔急切地問。

  “他是個大老闆,她跟他差不多快半年了。他帶她出入酒店,為她買高級時裝,還送她一套小房子。”

  朱薔吃了一驚。送包裹的,原來就是那個男人。看來他還不知道妹妹的死訊。

  “你認識那個男人嗎?”朱薔問。

  “我知道他們在哪兒幽會。金星賓館,老男人喜歡那兒的西餐,他總帶她去吃西餐。”

  告別了呂寧,朱薔匆匆趕往金星賓館。她要去見那個男人,她希望了解妹妹生活的全部。

  西餐廳空蕩蕩的,角落裡,坐着一個女人。她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很精幹,一雙眼睛咄咄逼人。她看到朱薔,突然朝她招一下手。朱薔走過去,女人問她是誰?她說是朱薇的姐姐。女人點點頭,說你們長得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她示意朱薔坐下,說她丈夫周連昌就是和朱薇關係密切的男人。朱薔吃了一驚,問她知道妹妹和她丈夫的關係?女人淡然一笑,說自己早在幾年前就不能滿足丈夫了,所以,她看中了朱薇。朱薇年輕、虛榮,除了脾氣急躁,沒有什麼惡習。而且,她需要一個男人的疼愛。而自己的丈夫,在這方面和她非常契合。至今,丈夫還不知道朱薇去世的消息。

  “我妹妹是怎麼死的?是意外還是自殺?你知道嗎?”朱薔問。

  女人搖搖頭,說:“朱薇雖有些野性,卻是善良堅強的女孩子。我想不出她有什麼理由要自殺。我和我丈夫,都很喜歡她。”

  “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妹妹已經死了嗎?”

  “是的,他有心臟病,我提前到這兒等他,就是想慢慢告訴他這件事。朱薇死後,我找借口讓他出門旅行,可他回來剛下飛機,就開始找朱薇。這有點兒麻煩,所以,我提前到這兒來等他。”

  過了約摸半個小時,一個約摸六十來歲的男人進來了。他看上去有些虛弱,但精神煥發,手裡還捧着一束百合。他走到妻子跟前,疑惑地看着她。女人站起身,輕聲對他說:“有件事,發生一星期了,你一定要堅強。朱薇,她游泳的時候不小心,溺水死了。”

  朱薔看到老男人怔怔地站着,半晌,兩行淚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

  晚上,躺在妹妹的大床上,朱薔輾轉反側,一直到深夜才睡。凌晨三點,她從噩夢中驚醒,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朱薔感到頭疼,摸摸額頭,有些發燒。她喝了杯水,蒙頭大睡,到天黑的時候才覺得好了些。起來吃了點東西,她又去找呂寧。呂寧很冷淡,說晚上還有演出。朱薔說你再仔細想想,朱薇為什麼要深夜去河裡游泳?那男人並沒有甩了她,她沒有理由要自殺。呂寧看着朱薔,眼睛里突然湧出淚水,他說是那個老男人害了她,他有預感。朱薔問為什麼,呂寧擦擦眼淚,說這只是直覺,他們有錢,可以隨心所欲玩弄年輕女孩子,他們花樣百出,他們甚至不用付錢。

  朱薔皺起眉,看着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感到一陣心酸。呂寧擦擦眼淚,給她一個地址,說你去找這個人,也許他會知道點兒什麼。拿着呂寧寫下的地址,朱薔去了一家叫“星狂”的酒吧,說找劉立偉。服務生用冷淡的目光看看她,說他在二樓。

  有人領着朱薔上樓,並替她推開門。屋子昏暗,狹小,沙發上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朱薔小心地說自己是朱薇的姐姐,是呂寧叫他來的。男人走過來,說呂寧還真守信,他們的債可一筆勾銷了。朱薔疑惑地看着他,他揚揚眉毛說呂寧沒告訴你?他早收了我一筆錢,要我玩玩他的女朋友,可想不到她死了,所以,他的債,就一直欠着。男人說著,把手放到朱薔的肩上,嘴巴湊了過去。朱薔憤怒地拂開他的手。男人笑了,他突然一把抱住她,用力將她壓到床上。朱薔大聲呼救,卻無人理會。男人瘋了一般扒着朱薔的衣服,朱薔掙扎着,手到處亂抓。終於,她抓到了床邊的電話,拿起電話狠狠地朝男人的頭砸去。

  男人慘叫一聲,鬆開了朱薔,朱薔奪路而逃。她跑到街上,伸手攔車,坐上車許久,才戰戰兢兢地說去主題酒吧。

  酒吧里人頭攢動,呂寧的樂隊每晚都在這裡演出。朱薔擠在人群中,突然一個男人拉住了她的手,低低的聲音說:“小姐,你真漂亮。一夜情,喜歡嗎?”

  朱薔推開他,男人卻不死心,追着她問想找誰?朱薔說找呂寧,男人看着她,突然詭異地一笑:“你找上他,就找上了死神。”朱薔呆住,問他是什麼意思?他搖搖頭,抬一下她的下巴,說你難道沒看過他的胳膊嗎?

  呂寧在後台,正蹲在角落裡吸煙。朱薔一言不發地走上前,突然一把拽起他,擼開了他的袖子。呂寧怒不可遏,抬手給了她一巴掌。朱薔獃獃地,她看到了,他的胳膊上布滿針眼。他吸毒,原來他吸毒。

  呂寧走出酒吧,朱薔追了出去。呂寧回過頭,揮着雙手對朱薔說:“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我快受不了了,我全都告訴你!我喜歡毒品,我叫她從老男人那裡掙錢,掙許多許多錢,可老男人只給她禮物,很少給她錢。我叫她接客,我需要錢,可她不幹。她不愛我了,她從前為了我什麼都肯干,可現在她不幹。清水河,那是我們相遇的地方,我們在河邊吵了起來,她說要離開我。我氣壞了,把她推進河裡,按到了水底,一直按着,直到她再也無法跟我爭吵。”

  朱薔看着呂寧邪惡的一張臉,身上漸漸滲出一層冷汗。他是個瘋子!他是個瘋子!她一步步後退着,退到了牆邊。這時,呂寧突然朝對面的馬路跑去,越跑越快,終於,一輛大貨車搖搖晃晃地過來,他一頭撞了上去……

  朱薔捂住了眼睛。

  朱薔買了回北京的機票。登機前,接到了范女士的電話。她對朱薔說:“我考慮了很久,覺得應該告訴你實情。我給丈夫找了情人,可他一直把她當成女兒。我們有過一個女兒,三年前出了車禍,她死了。你妹妹和我丈夫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情同父女。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取代我的女兒。”

  朱薔一言不發,半晌,關了手機。她進入登機通道,小心地拉着行李箱。那裡面,放着妹妹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