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剛從大學畢業。待在家裡無所事事,每天就騎着摩托車到人才大市場找工作。可眼下的人才市場競爭激烈,也不知投遞了多少份面試簡歷,終於得到了一家單位的面試通知。放下電話,我激動萬分,騎上摩托就朝那個用人單位的方向飛奔。正當我滿腦子都在構思如何在面試時發揮出最佳狀態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剎車的尖叫,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已連人帶車重重地摔倒在地。
我眼冒金星地爬起來,先是摸摸腦袋,感謝頭盔,給我保了一次駕。接下來便活動了一下四肢,還好,除了右胳膊受了點皮外傷,似乎沒什麼大礙。慘的是摩托車,反光鏡碎了,後車輪癟了,車把也歪了,要知道這車是我借錢買的,算是唯一值錢一點的家當了。這時候,身後走來了一位中年男人,好像是肇事小車的主人,一邊將我扶起,一邊連聲問:“小兄弟,摔着了沒有?不要緊吧?”我搖搖頭,一指摩托車,抱頭大哭起來:“我的摩托!我的摩托!3000多塊啊,剛騎了不到一個月呢……”
中年男人長出一口氣:“原來,你是為摩托呀,人沒事就行,這輛摩托我全賠了!”說完,迅速從包里拿出一疊鈔票,數出40張“領袖頭”塞到我手裡,同時,關切地問:“小兄弟,不要緊吧,要不,我陪你到醫院檢查一下,萬一有隱性的骨折、內臟受傷什麼的,可就麻煩了。”中年人這一提醒,倒也正中我的下懷:一年前,腿關節有點隱隱作痛,到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是骨質增生,葯吃了不少,可總不見效,如果這次能和車禍結合在一起,不就“變廢為寶”了嗎?我當即疑惑地看看中年男人及圍觀的人群,擔心他是在演戲作秀。中年人呢,卻是二話不說,對大夥點點頭,立即招呼我:“好啦,咱們抓緊時間,上車吧。”
我的擔心並不是沒有根據,果不其然,一離開圍觀人群,中年男人卻不是直奔醫院,而是把車一個勁往城郊的方向開。我一路驚魂未定,猜不透這人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葯。正當我滿腦子在構思劫財、劫色的可能時,小車已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停下來了。中年男人取下墨鏡,微笑着對我說:“小兄弟,其實我早已經看出來了,你不用攙扶還能上我的車,還會有什麼大傷?”頓時,我就像被當眾剝光了衣服,臉上火辣辣的,恨自己太不會表演了。中年男人話題一轉:“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叫阿財。之所以答應陪你去醫院,是想跟你來個君子協定,你就給我裝作出了大車禍,斷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然後我再找人去索賠,利潤咱倆分成,怎麼樣?”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好事!這阿財到底是什麼人?即便是公車,也不見得有這樣慷慨。而且,出了車禍,既不請證人,又不叫交警,如此直截了當地“私了”,不存心跟錢過不去嗎?真有點讓人不可思議。管它呢,反正摩托車錢已經到手,身體又沒有大的毛病,不就住幾天院嗎?但想起那個來之不易的面試機會,還有這個素昧平生的阿財,我仍然有些不放心。
阿財見我猶豫,就進一步啟發說:“從現在開始,你一切聽我的安排。我讓醫生給你上繃帶,你乖乖地合作。對了,住院費我會先給你墊付,到了晚上,會有個女人來看你,你就給我大聲地呻吟,叫得越痛苦越好。別的,什麼也不要講,也什麼都不要問,明白嗎?這是我的手機,先放在你這兒作抵押。熬過這兩天,等索賠一到手,我就給你2萬塊,怎麼樣?”
我還能怎麼樣,只能可惜了那個面試機會了,如果這番交易成功,可要比上一年班還強呀,我幾乎未加思考就點了點頭,一切按阿財的計劃進行。先是到一家私人診所,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來給我“化妝”了,一邊化一邊給我灌輸裝病要領。完事之後我就住進了一家醫院,當晚,阿財果然引着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中年女人來了。這女人一身上下打扮得珠光寶氣,一看就像個富婆。按照阿財的授意,我一邊張口哼哼,一邊偷偷觀察他們的表情。女人只看了我一眼,立即掩過面去,又問了醫生幾句話,就與阿財一道出去了。按阿財的計劃,我這兩天不能拆繃帶,可苦了我一個大活人,這裝病的感覺比真得病還難受呢。但看在2萬塊的分上,我還是忍了。
兩天後,阿財給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果然是送錢來了。不過,錢的金額已經不是2萬塊,而是變作了5萬塊!送錢的也不是阿財,卻是那個富婆:“你過來吧,我再給你5萬塊!”我慌忙說:“我要的不是5萬塊,而是2萬塊!”富婆奇怪了:“你不是阿財?難道是我打錯了電話?”“這是阿財的電話,但我不是阿財,他有事先出去了,手機放在我這兒了。”“你是誰?為什麼他的手機會丟在你那裡?”事已至此,我明白自己被阿財耍了。
我很快和那個叫阿金的富婆見了面,原來:她還是咱們這個城市有名的女企業家呢。聽我簡單地將前因後果一併說出,阿金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點點頭:“聽說,你還是個待業青年,家裡很苦?”阿金絕口不提車禍索賠的事,我更加奇怪了:“是阿財對你說的吧?我剛從學校畢業,待業不假,但家裡還算過得去,沒他說的那樣苦。索賠的事,實在對不起……”阿金點點頭:“看來,你是個誠實的孩子。你再告訴我,阿財到底給了你多少錢?”“他只賠了我4000塊摩托車錢,還有這部手機。”阿金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他正跟我打官司鬧離婚,分家產呢。因為婚還沒離成,出了這種事。他說你斷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至少得花20萬塊,要我分擔10萬塊的車禍損失,我只答應給5萬塊。但想着你一個學生,年紀輕輕就成殘廢人,怪可憐的。依他那德性,又不可能將錢全給你的,我就想將自己那10萬塊醫療費補齊算了。沒想到,他比我還急,拿了5萬塊就溜了。”原來是這樣!我氣急之下,早將與阿財的“君子協定”拋到一邊,把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
阿金點點頭:“謝謝你能告訴我真實的一切,這事不能怪你,金錢面前,誰經得起誘惑呢?只要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這樣吧,既然你還沒有工作,就到我廠里來做事吧,這5萬塊錢,就算我預付給你的工資。”一場車禍,不僅摩托車以舊換新,而且工作的問題有着落了,真是因禍得福呀。後來我才知道,這阿財原來是廠里的副手,兩年前,跟一位年輕漂亮的打工妹勾搭上了,一來二去,就跟阿金鬧離婚。在他們私奔的最後關頭,阿財還不忘趁火打劫敲老婆一把。那場車禍,是他蓄謀已久的精心策劃,撞擊的力度、部位均是恰到好處,也就是說,如果是真車禍,我才不會那麼幸運呢。
一年後,我因工作出色,被提升為後勤總管。就在上任的第二天,阿金給我領來一個人:“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手下了,給我好生看管他。”我仔細一看,這不是阿財么?原來,他與阿金離婚後,那個小蜜很快花光了他的財產,加上阿財在賭場運氣不佳,幾乎在一夜之間,又成了窮光蛋。小蜜眼見跟着他要吃一輩子苦,就跌下臉來,趁着青春未褪色,立刻攀上另一個大款遠走高飛了。人財兩空的阿財走投無路,只好吃“回頭草”,厚着臉皮來找阿金了。
阿財看着我,一臉羞愧:“本想要和你分享一場雙贏車禍,卻落了個人財兩空,成了一場雙輸啊。”還別說,那場“雙贏車禍”的鴻運卻依然讓我福星高照,這時候的我又被阿金漂亮的女兒小娟看上了。阿財呢,霉運似乎還未停止,前不久,又因參與賭博再一次被阿金炒掉,若不是小娟看在父女情分上,加上我這個女婿的求情,最終讓他到分公司去打雜,才避免他再一次下崗。就這樣,阿財在自己精心設計的車禍中一輸到底,而我,無疑成了這場遊戲中的最大贏家。當然,我從心底里感謝的不是車禍,而是父母給我的誠實品性,還有阿金和小娟這樣重人品的好丈母娘和好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