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8月26日,劉鄧首長和六縱一起趕到了淮河,這是千里躍進大別山的最後一個關口。
渡淮河也是在和敵人搶時間,其緊急程度絲毫不亞於血戰汝河。蔣介石此時已經明白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意圖,日夜督促國民黨軍加緊追擊,距離劉鄧大軍越來越近。
劉鄧大軍南渡淮河充滿了傳奇色彩。
8月26日,我中路大軍全部趕到了淮河北岸。淮河發源於河南南部的桐柏山,流經豫、皖、蘇三省,在中原是條大河。每年的5月至10月是這條河的高水位期,連續幾天下了急雨,寬寬的河面上泛着濁浪,水流湍急。五十三團趕到后,團長蔡啟榮感到一籌莫展。渡口沒有船也沒有人,看着寬寬的河面,也不知深淺,周圍有沒有敵情,也不清楚。蔡啟榮用望遠鏡看了看南岸,沒有發現一個人影,但他還不放心,派了兩個偵察班,泅水渡河進行偵察。
站在淮河岸邊,蔡啟榮指着遠處的山,興奮地說:“那就是大別山,東南方向就是我的家鄉商城縣!”戰士們興奮地叫了起來:“到了!到了!過了河就是大別山!”
但這條河並不好過,聽說要過大軍了,附近的老百姓都被嚇跑了,整個縱隊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十幾條小船,這些船還是被老百姓沉到水裡后又被打撈上來的。
十七旅四十九團只過去了一個五連,旅里命令來了:四十九團停止渡河,把木船交給十八旅集中使用,縱隊組織統一渡河,全團立即返回去,和後衛四十六團一起準備阻擊敵人!
形勢急轉直下,氣氛變得極為緊張。
原來,敵四十師、七師、五十八師、十師等十幾個師和旅緊緊地跟在後面追上來了,其中曾在汝南埠南邊堵擊劉鄧大軍的敵八十五師已經到達彭店,離淮河僅30公里,正在猛烈地向後衛十六旅四十六團進攻。而野司、直屬隊、南下幹部再加上六縱,約有相當於7個旅的人馬要從這裡渡河,必須要在今明兩天全部渡完。
先劉鄧一步趕來指揮渡河的李達參謀長要求十八旅必須在午夜12點鐘以前渡完。
十八旅政委李震焦急地站在岸邊,部隊擁擠在渡口,要靠10多隻小船和臨時收集的竹排,趕在12點以前把全旅人馬全部渡過淮河,完全是不可能的。
李震只好硬着頭皮找到李達,彙報了情況,請求延長一下時限,李達緊閉着嘴巴沉思了一會兒,說:“那麼你們旅一定要在兩點前渡完。情況我已經給你講了,必須趕快渡河,越快越好,現在是火燒眉毛了!”
李震又趕回了河邊,努力地整頓了混亂的秩序,算算時間,勉強可以按時渡完。他剛要鬆口氣,忽然淮河上起了大風,船本來就小,大風一來,就開始在河中打旋,速度越來越慢,每渡一趟時間要延長四五倍。看這樣子,午夜兩點以前讓全旅渡過淮河是很難的。李震看着灰濛濛的天空,氣得直想罵娘。
他猶豫了一陣,只得又跑回去告訴了李達,李達無可奈何地把時間又推到了拂曉以前。
在8月27日2時,原計劃十八旅已全部渡過淮河,實際上連一半都沒渡完。
這時,劉鄧首長趕到了淮河岸邊。劉鄧李在岸邊一間小屋舉行緊急會議。
李達把渡河進展情況彙報完后,劉伯承一直在沉思。小屋裡站滿了人,悶濕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四十六團正在彭店與敵八十五師激戰,四十九團又趕回去了,兩個團都是六縱的主力團,雖然都很能打,但時間也耽擱不起,敵人再趕上來幾個旅,後果不堪設想。小屋裡一片寂靜,只有外面的風聲還在呼呼地響着。
劉伯承忽然抬起頭,看着李震問:“河水真的不能徒涉嗎?”
李震說:“河水很深,不能徒涉。”李震的口氣非常肯定,五十三團派人偵察過了,五十四團也派了人,旅里也偵察過了,都說不能徒涉。
李震一一回答了他所有的提問,淮河不但不能徒涉,就是架橋也很困難。
屋裡很靜,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靠收集來的10多隻小船,要想在短時間內把幾萬大軍渡過淮河,除非有奇迹出現。野司不得不從最壞的情況出發,鄧小平果斷地說:“伯承同志先過去指揮部隊作戰,際春同志一同過去掌握。我和李達留在這裡。李達指揮部隊過河,我指揮部隊阻擊尾追的敵人。”
誰都知道,留在後面,是很危險的,萬一來不及過河,只能就地打游擊,甚至陷入重圍之中,但最高統帥就是最高統帥,他們只會當機立斷,絕對不會在那裡婆婆媽媽地你推我讓地消耗時間。劉伯承立即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政治委員說的,就是決定。立即行動!”
天已經漸漸地亮了,李震正在渡口滿頭大汗地指揮着渡河,劉伯承走來了,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竹竿。李震後來回憶說,當時我心裡還在想,不知是誰給他找來這根看着很彆扭的竹竿,當手杖用也要不了這麼長嘛。
劉伯承上了船。當年六縱的許多指戰員都看到了,船一離岸,劉伯承就在船邊晃動着,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有不少人還在議論:“司令員在幹啥?”“是啥東西掉河裡了吧!”
河中忽然傳來了劉伯承的聲音:“李震同志,能架橋呀!我試過好多地方,河水都不大深呀!”又大聲地喊:“告訴李參謀長,叫他堅決架橋!”
站在岸邊的指戰員們恍然大悟,劉伯承原來是在船邊用竹竿試探河水深淺。
但劉伯承還不放心,李震剛要上船時,接到了劉伯承派人送來的一張紙條:“河水不深,流速甚緩,速告李參謀長架橋。”
李震到了對岸,劉伯承還站在那裡。他看見李震就問:“布置架橋工作沒有?”
李震忙講:“李參謀長已經按照執行了!”
劉伯承還不放心,又叫李震用他的名義寫信給李達,要想盡一切辦法,堅決迅速架橋,在每個字的外面再加上圓圈,以示強調。
李震寫完信,念給劉伯承聽了一遍,劉伯承說:“在那圓圈的外邊再套一層圓圈,要叫我們幹部注意才行!”
信送走了。劉伯承看着李震,很嚴肅地說:“粗枝大葉就要害死人!”又用那根長長的竹竿在地上重重地頓了一下,重複了一句:“要害死人!”
李震慚愧地低下了頭,他後來回憶說:我靜靜地站在他那魁梧的身前,他那永遠顯着和藹的面孔,一直沉在嚴肅里,他的話一字一句像千斤重鎚打在我的心上。
十八旅副政委劉昌在半夜時,就帶着直屬隊用竹排渡過了淮河,在南岸建立了一個指揮所。天剛亮,他看見馬夫和喂馬的都來了,劉昌很奇怪地問他們:“你們怎麼過來了?”
馬夫是個小個子四川兵。他說:“我會水,水剛到嘴邊,過來的。”劉昌大喜,忙從日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告訴李震,這裡可以過來,然後讓馬夫趕緊給李震彙報。
這時,李震也接到了五十三團的報告,說是他們團一個馬夫牽着馬徒涉過了淮河。還沒報告完,劉昌的信也已經到了。
李震高興地咧開嘴笑了,他趕緊寫紙條讓通信員快馬加鞭趕去報告劉伯承。紙條剛寫完,劉伯承的警衛員騎着馬氣喘吁吁地趕來了,送來了劉伯承一封信,說他親自看見上游有人牽馬過河,證明淮河完全可以徒涉,讓李震趕快轉告李參謀長,不要架橋了,叫部隊火速從上游徒涉。
部隊迅速組織徒涉,在淺水區放上浮標,很有秩序地排成四路五路六路,浩浩蕩蕩地過來了。
這時太陽出來了,從西南飛來了兩架敵機,進行轟炸、掃射,子彈噗噗地打進水裡,炸彈落在河裡,濺起了一兩丈高的水柱,但大家沒有理會它,冒着彈雨過河,甚至有些戰士還給它開玩笑:“你下來吧,下來咱們吹吹牛!”“我們餓了,你下個蛋蛋讓我們吃吃!”
四十六團趕到淮河邊時,水已經漲到了鼻子下,只好大個子負責小個子,會游泳的幫助不會游泳的,跌跌撞撞地總算全團過了河,但還是有兩名戰士被河水沖走了。
四十九團擔任阻擊任務,是最後渡過淮河的。十八旅把所有的船隻和竹排集中在了北岸。四十九團和敵人已經面對面了,在交火中,連對方的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等到大部隊全部安全渡過了淮河,縱隊命令四十九團撤退。團長苟在合立即進行部署,留下少量兵力且戰且退,迷惑敵人,大部隊藉著莊稼做掩護,隱蔽地往渡口跑步前進。四十九團一到河邊,乘船的乘船,坐竹排的坐竹排,甚至連馬都用上了,不會游泳的就拽着馬尾巴。四十九團安全地渡過了淮河以後,吳紹周帶領的八十五師後腳就趕到了,他命令部隊也立即徒涉,不料人馬一下水,還沒到河心,就被河水捲走了。吳紹周忙讓部隊停止過河,望着淮河,不禁仰天長嘆:“共產黨啊共產黨,真有命,剛剛過去,水就漲了!”
國民黨軍統帥部方面也感到很驚疑。國防部作戰廳廳長郭汝瑰在8月29日日記中記道:“追擊劉伯承各路國軍均為淮水所阻。據云:劉軍渡淮河系徒涉,國軍一到即漲水,可亦奇矣!劉部進入大別山,陳賡部進入伏牛山,已形成犄角之勢,從此中原無寧日矣……”
共產黨人是講唯物主義的,但偏偏就是那麼神奇:劉鄧大軍剛過完河,上游的洪峰就不早不晚地趕來了,一下子把國民黨軍的追兵隔在了淮河北岸。陸續到達淮河岸邊的國民黨軍10多個旅,齊刷刷地停在了岸邊,造橋、修船,足足忙活了10多天才過了淮河。
當蔣介石得知解放軍已進入大別山,非常生氣,狠狠地斥責國民黨軍將領:“各部隊行動,遲慢不前,屢失良機,任匪軍平安渡過淮河,進入大別山,此為我革命軍人之最大恥辱。各級司令部、部隊長只穩打穩紮,蝟集一團,未能區分數縱隊,不敢超越追擊匪軍,旬來無顯著戰果,何能弭除匪患,挽救危亡。特嚴令申誡:如再任匪軍逃遁而至平漢路以西,各級部隊長、指揮官決以縱匪、禍國害民論罪。”
9月初,蔣命令整四十六、五十八、八十五師渡過淮河向南推進,整十、四十師經宣化店向東推進,桂系的整七、四十八師沿經扶、麻城南進,整五十二、五十六師在信陽以南的外圍,整六十五師由平漢路到黃安,張淦等渡過淮河的部隊統歸第八綏靖區(駐蚌埠)司令夏威指揮,企圖圍困掃蕩大別山,乘我軍立足未穩予以消滅或將我軍擠走。
劉鄧大軍開始了堅持大別山鬥爭的艱苦歲月。
(摘自《冷的冬,熱的雪:劉鄧大軍在1947年的那個寒冬》)